静谧的景仁宫内,一处石板缓缓打开。轮椅骨碌碌的转动着,经过主殿,绕到后侧,最后被人停在了凤榻的床前。
妇人抬了抬手,身后的婢女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
婢女绕过轮椅立到凤榻的头侧,俯身,拔开瓷瓶上的小塞,将瓶口在榻上女子的鼻下晃了晃。直到女子开始皱眉,眼睫颤动,下意识躲闪,她这才收回瓷瓶,返回轮椅的后侧。
婢女的抽身,没让气味对女子的影响减缓。她始终紧凝眉头在榻上翻覆,原本安静的睡容,也似被噩梦打破。
忽然的,女子猛地坐起身来。她大口的喘着气,眼里带着惊惧,下意识的屈起双腿怀抱住自己的身子,还未得缓解,眼角余光就注意到床畔有人,吓得她慌忙朝床角缩去。
太后看着女子的一系列反应,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皇后,你近来是不是过得太过安逸了?”
查芝箬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手覆在胸口拍了拍,片刻,才跪在榻上行了一礼,“儿,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没有理会查芝箬的讨好,继续兴师问罪,“做个情绪失控精神失常的人,是不是比你之前要轻松多了?哀家看你扮得挺有劲儿,还特意让你多玩了几日。”
“不过,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吧?”
查芝箬伏低的身子没有抬起,直到太后的话音停下,她才缓缓抬头,“母后既然那么见不得她,何不亲自下手?再过几天,她就是大卫名正言顺的贵妃了,时间已经......”
“别以为你那点激将法会对哀家有效。就算她真的成了贵妃,哀家一样是太后,一样是她明面上必须尊敬爱戴的长辈。”
太后说着,嘴角浮出轻笑,“可你就不一样了。她能爬上贵妃之位,就能有一天把你从后位上拉下去。这点差别,你难道不懂吗?”
查芝箬咬了咬唇,这种简单的道理她当然懂。可废后毕竟涉及国政,纵使男人对她再宠爱再歉疚,有些事情,作为君王也不是能轻易办到的。
“比起她,我还有一整个查家做后盾,他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废了你,那么直接杀了呢?”太后用一种看天真孩童的眼神凝着查芝箬,“如果废后不方便,那么皇后辞世,皇帝另行册封新后也不可能吗?”
“你要记得,当初她假死,不明真相的皇帝都将她追封成了皇后。如今她真人就伴在他身边,皇后这个名头给她,不是顺理成章吗?”
“至于查家。”太后覆在扶手上的手换了个方向,“如果你查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或许还有大臣会为你族人叫屈申冤,可事实是......”
“你觉得这个靠山还靠得住吗?你确定他们在东窗事发后,还有余力管你吗?”
一层又一层查芝箬无法儿反驳的事实让她的心越沉越深。可就此成为太后的帮凶,不,更准确的说是太后的刀,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她确信太后一定不会在自己情况败露后出手援救。因为说到底,她对自己这个儿媳,也没多少感情。
她始终可以是她高高在上的太后,指使推动所有和柴语兮有仇的人向她出手,而她自己如同身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般全无嫌疑。
毕竟,谁敢爆出来,那就是“诬告”太后。就算证言是真的,一方是有血缘的生母,一方是嫉妒心强盛的嫔妃,即便皇帝深知他的母后有私心,也不会选错。
眼见查芝箬不搭腔,太后略等了等,而后不紧不慢的再度开口,“你有发现自己的儿子最近出现了怎样的变化吗?”
瞥了眼查芝箬分外不解的眸子,太后继续道,“也是。他表面看上去确实没有多少差别,但心理上的转变,你察觉到了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太后轻轻一笑,双手扶住轮椅的扶手,身子微微前倾,“你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了什么对吧?可那孩子,想必记得很清楚啊!”
“你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啊!”事涉唯一的孩子,查芝箬到底激动了起来。
她之前情绪失控时发生过什么,总是只剩些片段,需要燕晴为她描述补充才能串联成线。而最开始的那部分,因为燕晴被隔离在外,她始终只能靠猜测。
她隐约记得柴语兮提到过查家,记得自己当时是真想要了她的命。她那时确实已有些注意不到敏璃的存在,但他没事不是吗?还会来看望自己不是吗?
享受够了查芝箬抓狂焦急的模样,太后靠回到轮椅里,“那日你身上药效未散的时候,那孩子问了你一个问题。他问你,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你很诚恳的回答他,他是你成为太后的一个手段。”
太后很轻巧的说完这席话,半点没有被人当作目标的不满,“别急着发脾气,别说那不是你说的。你能否认,你的内心深处,不想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不想坐到哀家的位子上吗?”
查芝箬知道跟太后争辩这些已然没有了意义。
如果敏璃真的将她的期望全部划分为自私自利,那么不管她是不是出于保障孩子能在宫中生存的打算,她的督促和严厉,都会成为敏璃佐证那套说辞的证据。
“你还我璃儿。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查芝箬猛地向榻边的轮椅扑去,可她还没触上一星半点,就被连忙上前的太后的婢女推回了凤榻。
“利用?这难道不是件互利互惠的大好事儿吗?”太后轻哼一声,示意婢女站到一旁。
她用那双周围已出现不少皱纹的眼看着查芝箬,“那孩子近日天天都送陌嫣那丫头回宫。你说,这算不算他对那边的示好,算不算他开始放弃你这位生母皇后了?”
“不可能!璃儿跟我相依为命,他不可能就这么抛弃我。”
“可在他的认知里,是你先抛弃了他啊。”
“你,你当初给我喝那碗药的时候是不是就猜到了这一切?你就是故意等着我控制不住的时候杀了她对不对?”
查芝箬激动的指着安坐在轮椅上的太后,“你想过没有,你的孙儿会看到他母亲在杀人啊!”
“你正好提醒哀家了。”太后抬手命婢女将轮椅后拉,“敏璃是哀家的孙儿,但未必会是唯一的孙儿。如果你不听哀家的话,那即便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哀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谁的话。”
“而你的那个孩子,显然跟你不是一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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