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五年,五月初四。
陌嫣在宫外的生辰宴,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保留苏苏沫沫的现身。
参宴的孩童太多,又都是尚不能完全明白各种交代的年纪。苏苏沫沫本就是一月难有几次机会见到语兮和祁轩的,若是当着其他几个孩子的面儿唤他们爹娘,终究不好圆过去。
尽管隐瞒欺骗不够坦诚,对孩子来说也不够公平,可为了安全起见,只得如此应对。
不过除了苏苏沫沫之外,此次生辰宴的参宴人数着实不少。包括卿梧在内,带上孩子,确也有十数人,对比往日陌嫣在宫里的过法儿,已足够让这丫头兴奋回味个几日了。
因着慕容渊已经回国,小院里照料苏苏沫沫起居的除了卿梧,便是一对从语兮待产开始就一直伺候在侧的老夫妇。
夫妇俩无儿无女,平日里做些零碎的手工活养活自己。有幸得卿梧和阿渊一次结伴出游遇见,替他们赶走了找茬的恶霸,又热情的让他们借宿。
好人会有好报,是以后来阿渊或卿梧经过那个城镇时,都会绕道过去看看。
见他们支撑做活儿已不再轻松,恰好语兮有了离开的打算,得到消息的阿渊便在询问夫妇俩的意愿之后,接他们去了卿梧的山中小屋,照料刚刚安顿下来的语兮。
虽没有血缘,但一众人一直以来都相处融洽,老夫妇也从不多事。许是没有子嗣的原因,夫妇俩对艰难产子的语兮和早产轻瘦的两个孩子都颇为照顾。
起初语兮没有留下的打算,阿渊本是不让两位老人陪着孩子出来的。可毕竟苏苏沫沫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里舍不得,赶不上行程,那慢慢走,总也是会汇合的。
此番卿梧应邀离开,两人便在院中看顾孩子,外又有暗卫等护卫安全,是以一应安排下来,语兮这边倒也放心。
何况如默刚好轮休,也打算趁此机会去见见两个孩子,为日后孩子们的入宫提前做好准备。
带着女眷出游,自是需要马车作为代步。即便几位女子均有纵马驰骋之能,可顾及到孩子,总不能太过恣意。再者男男女女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行出城,终究有些显眼。
除却颜吟带着陌嫣一辆马车外,其他人都有自家府邸的马车,而靖承和卿梧两个大男人又是“孤家寡人”,比起晃晃荡荡的坐马车,自是更乐意单骑上路。
语兮独自坐在马车里等候亲自带敏璃出宫的祁轩。及至汇合,整个车队才慢慢向目的地靠近。
因着事先同陌嫣解释过敏璃的加入,是以除了最开始小丫头隔着窗帘同敏璃打了招呼,整个行程中,她都没有闹着要换马车或央敏璃去她的马车上坐。
只是比起和陌嫣在一块儿,车里的敏璃明显不是很自在。
语兮是很赞成带敏璃一起参加这次小游的。这孩子在她眼里不仅懂事,而且活得辛苦。至少就他的年纪来说,就算配以皇子的身份,还是让人在理解之余觉得心疼。
倒也不是语兮主动提出的,可当听到男人有心让敏璃融入进来,她就越发不会拒绝。
语兮看看一边沉默的祁轩,又对比有些拘谨的敏璃,曲起双腿叠手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膝上,微微一笑,“敏璃,能给你提个意见吗?”
祁轩黑眸一抬,曲起一边长腿搭手于膝,很明确的表示他会退出话题。
敏璃闻言先是看了祁轩一眼,抿了抿唇,稍稍拱手,“秋娘娘请讲。”
“嗯......能不能不要学你爹爹,老板着一张脸?”对待孩子,语兮的语气自然柔和了许多,还会添加一些情绪词,“你看看他,明明是挺漂亮的一张脸,不爱笑得多浪费啊!”
祁轩眉心微动,却到底没有开口说什么。倒是敏璃听得这话,下意识看向在他眼中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秋娘娘说笑了。”
语兮绿眸一转,身子略略前倾,“既是说笑,那你怎么不笑啊?”
敏璃完全摸不清语兮的套路和意图,应付不来,又不敢求助男人,除了沉默,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语兮想了想,伸出手指捏了捏敏璃的脸,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勾唇一笑,“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一样,浪费了一张这么好的脸蛋?”
“秋娘娘......”敏璃的脸还被捏着,说话间口齿有些漏风,“皇族应当稳重,不能......”
“不能什么?”语兮眯起眼眸,视线凝着敏璃,手却是松开了,“没谁要求皇族都要一模一样不是吗?”
“这么说吧,你如今读的书和我当年读的书有什么区别?”语兮靠回前倾的身子,歪头望着敏璃,“诗还是那些诗,并不会出现我说‘白日依山尽’,你的下句不是‘黄河入海流’这种情况。”
“无论是孔子儒学还是道家老子,这部分流传下来的其实都是一样。你用功读书学的是这些,别人努力研读的还是这些,关键拉开距离的,还是结合现实,理解时代需要的领悟与经验。”
“这都不是书上记载就可直接运用的东西,就像你的性情里有你爹爹的沉静,但他活的是他的样儿,你活的是你的样儿。”
“有些规矩需要恪守,可有时候发展,都是在跳脱出那个框架后才能找到的新思路。”
语兮挑眉看了看男人,绿眸带着丝狡黠,“等你有一日觉得他的观念陈旧迂腐的时候,就明白我说的‘跳出去’是什么意思了。”
敏璃盯着女子眼神中和顽皮时的陌嫣一般无二的内容,心头也被她不同寻常的教导所“侵蚀”。
人人都可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在这条路上,只有自己才能活出最绚烂的光彩。
执念于眼前的进步都像是一个牢笼,打破它后的沉淀,才是每个人精神上的深度。
语兮不确定敏璃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想了想,“你知道皇嗣长到一定年岁,是需要上松枫山修习的对不对?”
敏璃不太明白指导的方向怎会突然转向松枫山,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学无止境。除了书本,生活便是最好的老师。”语兮瞥了眼明明没在休息还一直在“偷听”的男人,“我不反对你尽快掌握太傅所教,可你也别太逼迫自己了。”
“难道除了松枫山,你就没有其他想去一睹真容的地方了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