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璃被祁轩牵着走在幽深不知方向的密道里,他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最初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神。
最近几月发生的变故太多太多,以至于他都忘记了那个爆发始端的黄昏,妇人突然出现在景仁宫,就是通过密道实现。
他需要接受消化的信息过于繁杂,所以他来不及去深究那个方式,就已然被对话揭露的故事与过往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直到储秀殿内殿的石板地面在他面前开启,他被那双手拉着步下台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密道,同时惊异的认识到,皇城的密道原来不止一条。
敏璃不清楚密道的分布和各个出口的位置,他只是在男人的牵引下,顺从的接纳着这一事实。
尽管他明白过来这种秘密存在能为他所知代表着一定的信任,可他更想知道它们是何时建成,又是因何建成。
然而眼下,不是延展问题的时候。
当又一机关在男人手下启动,新鲜的空气替代潮湿灌入敏璃的鼻腔,他知道,目的地到了。
拾阶而上,入目的是一间内殿。有熟悉的香气浅浅飘散,视线转过,将密道关闭的男人已重返身侧。
敏璃以为方才那样亲密的牵手已到了结尾,却没料到,竟还有后续。
祁轩瞥见孩子眼底的诧异,勾了勾唇,俯身拉过他的手,带着他自内殿熟稔的绕出去。
女子正在桌边认真的书写着什么,坐姿端正,微微侧首,倾泻一头乌黑顺滑的发丝。她并没有注意到安静的殿内出现了除她以外的其他人,只是一味流畅的在信笺上写下心底的话。
墨汁渐淡,语兮抬手在砚台上重新捻了捻,刚欲回笔,眼角余光就发现了什么。下意识转首望去,不由吓了一跳,惊得秋毫翻墨滚地。
女子拍拍心口,连忙站起身来。她一边平复骤然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面扯出丝绢,边擦去指尖沾上的墨迹,边朝并在一处的那一大一小走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敏璃听着那道并无嗔怪,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声线,黑眸盯着她手中染上墨痕的丝绢不说话。
祁轩放开敏璃的手,改为轻搭在他的肩膀,“有点事儿需要你出手帮忙。”
语兮皱眉看看自己指腹纹路里的痕迹,随即微挑起眉,“你还会有需要我帮忙的情况?”
男人笑笑,视线点点女子的手指,“先去洗洗吧,待会儿可指望着你大展身手。”
语兮也对墨迹很是无奈,说了声桌上的东西就别管了,转身便去内殿净手。刚绕过两人,复又回首对敏璃道,“小桌上有点心,新制的,给点意见。”
敏璃闻言动了动唇,却到底没说什么。目送女子走入,就跟着祁轩去到方才女子写字的桌边。见他弯腰捡起了落地的秋毫,寻了抹布将地面擦净,敏璃便转眸收了收桌上摊开的纸页。
直至男人在桌边坐下,看到纸笺内容的敏璃这才回神叠了叠手中的东西。他回到男人身侧静立,片刻后,擦干双手的女子就重现视野。
语兮扫了眼到底还是被收拾了的桌面,却也没多少神色变化。她坐回原位,一边示意站着的敏璃坐下,一边为二人斟茶,“说吧,何事需要相帮?我看看要不要出手。”
祁轩指尖轻叩桌面,先用眼神再度提醒敏璃落座,这才转向女子开口,“劳你帮我易个容。”
语兮举杯的动作一顿,绿眸微微眯起,“做什么用?”
“带孩子出宫转转。”
语兮应声将视线向敏璃投去,见他微微抿唇没有回视自己,想了想,“有要求吗?”
祁轩一笑摇头,抿了口茶,“只要瞧不出是我就行。”
“那倒是挺容易的。”语兮淡声接口,随即又问了一句,“还有谁去?”
男人耸了耸肩,没有应答,回复却已在女子脑中形成。
敏璃原以为语兮还会多问两句,奈何对话就此再没下文。也不知她是从之前的寥寥数语就已窥得了实情,还是她自有分寸,觉得无须多问。
半盏茶下肚,女子起身返回内殿。须臾,她拿着一个扁薄长方盒子归来,立在桌边弯腰打开,看了一眼敏璃,微微笑道,“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别被吓到了。”
敏璃明白易容的意思,何况之前在对语兮身份存疑时,延禧宫里就为此大闹过。他虽没见识过,可人皮面具几个字组合出的含义还是能大致猜出来的。
换一张脸,确实会让人觉得惊诧意外。然而一切发生在眼前,知晓过程手法,又怎会再被吓到?
语兮一见敏璃神色就知道他大概没完全领会她话中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觉得眼见为实更容易解释清楚。随手捻了根盒中的银针,语兮笑望男人注视的眼,“有点儿疼,你应该忍得住。”
祁轩勾了勾唇,配合的侧转身子。然后就在敏璃的注目下,语兮靠近用未执针的手在他的颈后按了按,随即快准狠的将银针刺入,抢在敏璃那句“你干什么”的质问前,完成了易容。
孩子的手下意识的抓着男人的手臂,同时探身要去夺女子手里的东西,然而那里已然空空如也。他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柔和笑意的女子,再想去找男人的创口,早已被青丝完全掩住。
“你做了什么?你......”
“璃儿,你看看我。”男人率先打断敏璃的话,反手握住他紧抓着自己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语兮在敏璃略带敌意的眼神中耸了耸肩,一面合上木盒,一面坐回桌边。她将指尖在桌上叩了叩,“就告诉过你不要被吓到了吧?”
敏璃万分不能接受女子这轻快的音调,正欲再言,握在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他皱眉回望,不明白男人怎就无动无衷,还没把伤身谋害的话题打开,就被眼前所见惊得张开了嘴。
祁轩看着孩子的反应,黑眸转动,“看来效果很不错。”
语兮低低一笑,“不然怎么能骗你那么久?”
男人的脸俊朗依旧,只是俊朗之余,不再有那种让人过目不忘之感。换句话说,让他混在人群里,你会在发现他时有所惊艳,但再去寻找,已然描述不出他的模样。
敏璃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与父皇完全不一样的那张脸,望着那双深邃如初的黑眸,好半晌,才能说出一句,“这种法子,不会损伤身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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