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轩一边品着手里的茶,一边耐心的等待晚起的太后整理梳妆。他望着帐中的那架屏风出神,唇瓣摩挲着杯沿,好一会儿才推指饮下一口。
其实他今日过来的时辰已不算太早。辰时将近,寻常在宫里若没有意外,这会儿他应该都下了朝用过早膳,开始批阅折子了。
宫中女眷素有请安礼,对皇后乃是晨昏定省,对太后则无需每日,却也讲求请安拜见。如今语兮那个秋贵妃当得相对随意,很多礼节性没有实用的部分省了,早起便成了习惯使然。
太后身为长辈,自是更不会有硬性要求来强制她每日何时起身,何时入眠,但以一个有着多年来长居佛寺内经验的人看,此时还未梳洗停当,的确有些让人意外了。
不过昨夜之事毕竟不是小事,夜里辗转难眠,天明时仍有困倦也在情理之中。祁轩从榻上离开都费了好些功夫,更何况是身子早有不便的太后?
况且今日,一个对他和太后来说都相当重要且绝不轻松的决定终是要有定论了,只是稍微等一等,又能有何妨?
婢女自轮椅旁站起了身,得到太后的示意,这才转步绕过屏风。她向着在桌边静静品茗的男人行了一礼,而后轻声道,“皇上,您可以进去了。”
祁轩置下杯盏,转眸起身,朝婢女稍稍颔首,接着捋袖迈入内间。
他没靠得太近,只是越过屏风一步后就驻足原地。手上行礼,口中问安,视线略扬再垂,“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昨夜,怕是没睡好吧?”
太后背对着祁轩正坐在妆台前,铜镜里的容颜已带上了岁月的痕迹,此刻通过镜面相视,一方并无恶意,另一方却也不愿答复。
本就动静不多的帐内显得越发的安静,好一会儿,妇人垂下了眼帘,男人阔步上前道,“母后若不介意,儿子带您去一个地方吧?”
他说着双手握上轮椅的把手,“儿子也还没用早膳,一起可好?”
......
祁轩小心的将太后连着轮椅一起从马车上推下,他挑了块儿相对平坦的区域,这样在草地上推动轮椅时,也不会让太后感觉到太过的颠簸。
谈话并非不能在营地帐中进行,只是祁轩考虑到事态发展未必百分百如愿,在营中争执或其他都影响不好,加之太后难得随行一次秋猎,不看看山林风景就回去,那此番出行也太过目的化了。
轮椅被推送至车辙边,伴随着日头的逐渐升起,空气里属于朝露的清新开始减弱,深林特有的野性渐露痕迹。
祁轩从马车内取出一套三层食盒,一边打开布置,一面轻声和太后搭话,“这里环境还不错吧?母后从前可有随父亲来过?”
太后转眸扫视着周围,左侧有一棵独立的大树,枝叶茂密,枝干粗壮,一看就知已在这里伫立许久。她面对的方向稍远一些还有一条小溪,溪水灵动,活泼雀跃,却又因辅成之性令人心神安宁。
她深吸一口气,略略侧转身子,望着儿子那隐约可见他生父模样的脸,很快又将视线移向车辙上并放在一处的食盒。
注意到太后没有深谈那个话题的打算,祁轩转而将勺子放入羹粥里,复又端起递送到妇人手中,“母后尝尝这碗粥吧?配上小菜,可以开胃。”
......
早膳吃得并不匆忙,虽则祁轩和太后一站一坐的没发生太多交流,但从备菜的余量来看,两人胃口都还不错。
太后没有提问这顿早膳是否与女子有关,而祁轩也没有开启相近的话题。直到碗碟都被收拾回食盒,底层一只单独的小盅被取出,对话才重新开启。
“母后试试这盅奶冻吧?是用新鲜羊奶做的,配以红豆,作为甜品很是清爽。”祁轩一面呈上瓷盅,一边又取了支干净的勺子递给太后。
太后依旧没有拒绝,抬手接过,刚试了一口,就被浓郁的奶香俘获。
男人倚靠着车辙,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瓷器碰撞声,浅浅的勾唇一笑。他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自己并非第一次得见的风景,捋袖轻抖,“母后,昨夜的事儿......”
“你想让她做皇后,那便做吧。”
汤匙坠在空了的小盅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惊醒了谁人的梦,又像是有意的提醒。
刚刚听到这句话的祁轩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转首怔怔的望着始终目视前方的太后,张了张口,想问的话突然就变得有些不敢问出口。
倒不是说祁轩完全没期待过这种结果,只是在他的预想里,至少还需要他再争取说服一番,太后才能有此决定。
而现在,不等他细说,不由他深问,太后直接就抛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这种发展,终究出乎了他的意料,实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祁轩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母后,您答应了?”
太后很轻的哼了一声,接着抬手,径自将瓷盅落放到车辙上,“不相信的话,哀家也不是不会反悔。”
“别。”祁轩听言,整个人都慌忙的转朝向了太后,生怕她真的会改变主意。
太后见自己儿子如此模样,到底有些不悦,“这世上肯为你付出性命的女子多了去了,怎么你就偏偏喜欢这么一个。”
祁轩抿了抿唇,片刻后答复道,“母后,您做珩王妃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期望过说父亲从始至终只爱您一人吗?”
“眼下儿子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所以不管她有没有这样要求,儿子都想允她此般承诺。”
太后没有接话,只是移开目光,眺望远处。
男人垂眸将小盅收进食盒放好,缓缓靠回自己方才的位置,陪着妇人静了好一会儿,正待出言,却是对方先挑起话头。
“她一个空有宠幸,没有身份背景的贵妃,你想好怎么把她扶上后位了吗?”
祁轩随言侧眸,接着低低挂笑道,“已有计划,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挑眉斜睨,末了,吐出一句,“还真是准备充分啊!”
男人没有接茬,只是微微颔首,并不予以否认。
“那你考虑好日后怎么安置敏璃了吗?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该如何......”
听到太后提起敏璃,祁轩抬手示意的同时,轻声出言打断她的话,“母后,在往前看之前,儿子想和您谈谈昨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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