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慈玦冷眼打量着眼前的那些人影,他识不得其中的任何一人,但依站位来看,当先的那两个,应当就是最新那封传书里提到的朗晏及其夫人。
此刻双方已然正面遭遇,而他们的模样,根本不惧分毫,这不由加深了萧慈玦心中对兄长判断的认同感。
他把马缰在腕上绕了一圈,偏首去寻自己的侄儿。见他微垂着头,似乎精神不振,萧慈玦皱了皱眉,抬手仰身拍了两把侄儿的背,“我知道你近来忙累了,但眼下不是你能休息的时候。”
掌下的背脊并不单薄,却隐隐的像是颤了一下,又好像不过是直身前的一个预兆。
萧慈玦没多在意,马儿被驱使得和他的并肩,他的视线便也转回了前方,“从那些护卫的位置来看,靠后的人中应该有不会武或是尚还不足以自保的,待会儿......”
“萧大公子,深夜偶遇,都不现身打个招呼的吗?”
一道属于女子的声线蓦然打破隔断两方人马的无形壁垒,音色干净澄洌,像那头顶的月光般纯粹无害。
萧杭手心的缰绳一阵滑落,几乎到了尾端,他才堪堪回神抓住。
小染不在这里,至少暴露在面前的这些人中并没有她。那一幕只是自己看错,她根本就没有出府,她其实......
如果她在马车里呢?如果她没有背叛,而是被他们欺骗,被当作谈判的筹码了呢?否则他们怎么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等在这里,还由一个女子来打开话题?
“怎么,是我看错了吗?萧公子,你不在吗?”
萧慈玦脑中有各种猜测在碰撞。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在不确定有否伏兵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能将冲突爆发拖延至所有人汇合后,以确保最大的优势。
而时间,眼下恰好就有机会由侄儿来创造。
萧杭的唇线抿得有些紧。他能清楚看到那个与男人并立的身影,没有蒙白纱,和他记忆里初见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曾无比渴望与她多说几句话,现在机会来了,他却有些瑟缩。
“阿杭。”
耳边传来一声低唤,萧杭侧头,就见叔父认真的望着自己。那眼神里,有种委以重任的意味,是信任,是托付。
萧杭摇了摇头,不是要拒绝,只是想赶走脑中多余的念头。
无论萧染在不在这儿,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能更不该,停滞不前。
没有解释自己造成的误会,萧杭催马前行,在女子轮廓愈渐清晰的同时,更多关注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祁轩眯眸看着那个驱马靠近的男人,对于这种被迫形成的“低姿态”有些不悦,揽在女子腰间的手亦无意识的摩挲起来。
第一步已然达成,语兮勾起浅浅的笑,抖了抖衣袖,向从马上下来的萧杭颔首致礼。
虽则以目前的形势并不太需要讲究礼节,但萧杭勒马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后,还是翻身下了马。
眼见女子向他示意,下意识的,萧杭抱拳回了礼。
他松开缰绳走到马驹之前,视线扫过男女身后的其他人,划过他们身边待命的侍从,接着是男人,最终对着女子开口,“秋姑娘,你们骤然离府,是我萧家有何处照顾不周吗?”
执念一般的称呼,让语兮身侧的男人忽然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语兮察觉到,侧回身子拍拍他的胸口,待他收敛了向自己望来,这才微勾唇角,出口的话,却是回应了萧杭的提问,“这离府的缘由,难道萧公子不清楚吗?”
语兮转步回视,慢慢抱起双臂,“遭遇飞来横祸,难道公子觉得我们应该任人宰割?”
背光的环境让女子此刻不再为弱视困扰。萧杭知道自己不能示弱,所以他强自凝视着说话的女子,忽略男人对他的威压。
他清楚对方的反问并非站不住脚,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于此情势全无意义。
“姑娘所言,萧某并非是不赞同。只是朗公子的许多行为,让人无法不对他起疑。”
“就因为他武功不错,不乐意听你们的差遣去对付梁门?”语兮的话接得很快,左右有些信息已经公开,再去回避,更添嫌疑。
“秋姑娘,如果你们与梁门无关,为什么......”
“因为在你们看来,只有我们真的和梁门有关,才能解释你们心里对我们所有的怀疑。”
语兮没给萧杭留下反驳或承认的机会,兀自继续道,“那么在今日正厅事件之前,你们又是因何排除了我们的嫌疑?”
萧杭一怔,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到底,今夜的行动,完全是为了杜绝意外的可能。如果他们干净,那么以此封口来防止府内情况被泄露,而如若他们早与梁门勾结,这也是削弱战力的一个方式。
“萧家与安衡山庄的安心,莫非一向都建立在旁人的鲜血上?”
女子语气清浅,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悦。萧杭皱着眉,不自觉又上前一步,“秋姑娘,请你慎言。”
还没被发现真实颜色的绿眸悠悠转动,语兮轻笑一声,“萧公子,望你明辨。”
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让整个对话就此陷入沉默。马蹄声变得有些燥乱,但却并未失控,而更远的地方,依旧安静没有来客。
语兮撤步回到祁轩身侧,因为身形的稍稍侧动使得脸部轮廓尤为清晰。
她的长睫略垂,将手塞进男人的掌中,略等了等,在对方开口之前,忽而沉声提问,“对了萧公子,你以为女儿家的清白没了,错在她,还是错在那个夺走她清白的男人?”
祁轩眸中一动,垂首看去,只见语兮目光专注,似乎是十分迫切的想要从萧杭的口中听到答案。
他很快联想到暗卫的调查结果,那已被后期纠纷掩盖的最初起因,原来她那么在意。
萧杭不解话题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不着边际。他摊开手,连声发问,“秋姑娘,我不明白这与我们现下......”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脑中猛然想起的一句话让他立即领会了女子有此提问的原因。他霍然抬眸去看正对的那双男女,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你们原来,是为了她来的。”
语兮微微蹙眉,瞥了眼萧杭身后的人马,复又耸了耸肩,“我倒是不介意替她向你堂兄讨个公道。”她说着顿了顿,“还有你那姐夫,帮人不帮理,根本毫无原则。”
“这样的人招来的祸端,难道此番才是第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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