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五年,十月二十六,封后大典。
几乎全卫京的人都为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而欢呼雀跃,但总有些人的心底,现实得让任何与她无关的欢愉都触及不进去。
薛二娘瞥了眼屋里乱哄哄的棉被,院里没劈的木柴,还有那散乱的未经打扫的残叶树枝,阴阳怪气的隔空抱怨,“才做了两个多月的苦力,这就坚持不住了。”
“啧,还以为多有本事呢?”女人说着,回眸看向坐在墙角矮凳上的人影,“没想到牵回来的竟是这么个玩意儿。”
小目闻言也不接话,一动不动的,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见。
薛二娘哼了一声,嘴里还在不停的絮叨,“一个行医看病的能有多大能耐?这跟在家里大夫是不用请,难道药材就不要钱吗?”
“看他刚来那架势,好像多有能耐似的,可结果呢,除了会做工,半个子儿也没让我见着。”
“说换生意铺子是为我们好。为我们好,怎么这么久了都没赚多少!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才几个月,就坚持不下去,竟还直接跑了?”
姨妈的话让小目越来越听不下去。她烦躁的用脚踹了下旁边的架子,眸底现出厉色,“你说够了没?”
背身的薛二娘被动静惊得身子一颤,回过头去,就见小目那双带着危险意味的眼正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但很快又迈腿上前,“怎么?如今有靠山了,就敢跟我耍横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跟你娘都得......”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以为自己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些话吗!”小目霍地站起身来,带得离她不远的木盆咣当落地,里面的棒槌也在盆中发出闷响。
原本还想继续教训的薛二娘忽然瞳仁一缩,不管小目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仍在摇晃颤抖的棒槌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尽管这段时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似乎缓和了她们的关系,但这不过都是表面,并不代表薛二娘就已经遗忘了当日小目殴打高老板时的狠戾。
本就湿寒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变得更加冷凝。
薛二娘咽了咽唾沫,好半晌才挣扎着出声反驳道,“你冲我吼什么!现在是他自己消失,又不是我把他弄没了。他自己要跑,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他要真是跑了,你以为就与你毫不相关吗?”小目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儿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咬牙切齿。
她沉眸盯着那边多是恐惧而非有所反省的妇人,忽然觉得与她对话根本就是浪费口舌。
“他昨日临走便说过今早有事,午后再来。你自己没听,就别把错怪到他人头上。”
“而且......”小目微微眯起眼,用一种要将人看穿钉死的冷酷眼神望住她的好姨妈,“如果不是有他插手,你真以为高老板会因为我的一顿打就放过你?”
薛二娘的身子不由再度狠狠一震。
她早就奇怪自己那次去店里赔礼道歉的时候对方怎么那么轻易的就不再计较。
她以为是高老板不想再跟她们家有什么牵扯,不想要个小目那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爪子的白眼狼,却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可他既有能力摆平高老板,为什么就不肯给她们家一些更实惠的好处?纵使高老板谈不上达官显贵,但放在这条街巷里,却也是不好高攀的“大户”,他一个行医的小子,难不成......
“小目,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眼见对方只是冷冷的望着自己,薛二娘一时也懒得计较,想挖出内情的急切甚至让她立刻亮出了讨好的笑容,“他能搞定高老板,那他或许就不是个普通的大夫。”
“小目你想想,一天之内他就处理好了那么多事儿,虽没见他花钱,可细想想也知这不是用钱就是用势给解决的。这样的人你要是把他抓牢了,那我们往后的日子,可就......”
“你那么上心,怎么不自己去钓他?那以前的高老板,你不也没少让他揩油吗?”
小目轻蔑的目光让薛二娘心里那刚刚偃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尤其是在听到她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后,那种被人羞辱的滋味如柴般将愤慨烧得更盛。
“你一个晚辈,就是这么跟长辈,还是有养育之恩的长辈如此说话的吗!”
“我的年纪,是比不过你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可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他就会一辈子守着你吗!”
“他如今也不过就是一时怜悯,等兴趣劲儿过了,你看他会不会走得比谁都快。”
“他要真有什么显赫的地位背景,还能把你放在眼里?你看看你,论年岁比不过那些刚刚及笄的小丫头,论模样身段,那勾栏院里随便挑一个都比你有吸引力。还有你这脾气......”
薛二娘喘了口气,把刚说得有些急的话又接上,“明明有更乖巧柔顺的姑娘可供他选,他何必要你一个这样难驯服的野马?就算他有征服你的欲望,那也不过是一时的。”
看着小目忽然沉寂下去的眼眸,薛二娘有些阴谋得逞般的冷笑,“别以为你一直撑着他就会把目光始终停留在你身上。”
“对上位者而言,得不到的,他还可以毁掉。”
狠狠发泄一通的薛二娘满意的欣赏着小目所有的神色变化。她自觉这口气出得畅快非常,却忽略了如若小目失败,她一样落不到好的现实。
终于停下的口舌很快就感到了过度使用的燥意。薛二娘看了眼有些呆立的小目,冷哼一声,转而就迈进屋去。
......
陪着苏苏沫沫在瑞王府用过午膳,待明澈夫妇带着小世子返回,卿梧便告辞回了他在客栈暂居的房间,换了身衣裳,随即就报道般的出现在小院之外。
院子里静悄悄的,同卿梧午前看过的盛大典仪形成鲜明对比。
他安排好了一切进入她的生活,但今天这个日子对语兮来说太重要,即便他不能站在她身边,也势必不会缺席。
只是没想到刚刚半日时间,他就迫不及待的赶回,而眼下一眼望不到她的身影,他竟开始觉得心慌。。
男人扶上篱笆的手就此顿了顿,他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心跳,继而推门入内,用更全面的搜索去找寻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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