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正是大暑的天，的太阳把门外水泥大路上的谷子晒得黄灿灿的，看久了便有些刺眼了，偶尔有几只麻雀来这儿啄食，也没人逐赶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谷子。李刚豪并没有对这问题有太多的思考，刚从村子路口急喘喘走来，汗水已经湿透了背心和外面的衬衫，他边用手抹去额头、脖子的汗水，加快了步伐，快点，快点，再快点，他对自己说。终于走到自家门口，说到这里，确切来说是奶奶的家。李刚豪顿时停住了脚，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这样直直地站着，心里顿时有种想逃避的念头，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这时帘子里慢慢伸出个脑袋，它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生气，空洞地盯着他，很是陌生，也没用叫，只是吐着舌头，很是疲倦的模样。
“阿赤，进来。”里头传来母亲叫喝的声音。赤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缩回露在帘外的脑袋。李刚豪这才缓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袋子里的金丝蜜枣，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来啦。”“嗯。”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去看看你奶奶吧，她老人家……总是盼着你来呢！”他点了点头，大步地走了进去，大厅坐满了认识和不认识的亲戚们，他跟他们点点头，打了个照面就直接拐向里屋，往奶奶的房间走去了。刚跨进房门，万金油和青草油的味道就直钻进他的鼻孔，直达每个被封存的记忆。小姑坐在奶奶的床边照看着，见他来了，挤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凑近奶奶的耳边大声说：“小豪来了，您的宝贝大孙子来看你了。”小姑说完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出了房间。
奶奶半眯着眼，躺在床上，说是躺在床，倒不如说是像一张放在盘子里的软趴趴的纸，床头挂着的是从妈祖娘娘那求来的平安符，身旁的小音箱里循环放着的佛歌一遍一遍地环绕于耳旁。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奶奶时会是这般模样，他走到奶奶的床头，坐下来，“奶奶，奶奶“他轻轻地握着她枯瘦无力的手，脸上强挤出笑来，老人家半眯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我……”“你认识我大孙子吗？……他叫刚豪，我大孙子可有出息了，前些日子我们还视频呢！”老人家高兴地笑了笑。他心里一阵痛，巴扎巴扎眼里的泪水好让他们不流出来，他拿出蜜枣，放到奶奶跟前，“奶奶，您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蜜枣，好，好，你真是有心了，可惜我咬不动了，如果啊豪在就好了，他小时候可喜欢吃这蜜枣了，阿豪呀，他现在在上海工作，太忙了，瘦了，太辛苦了啊！”他扭头，擦去满眼的泪水。“你呀，可别阿豪说我病了，年轻人在外面不容易啊！不容易！别让他为我这老人担心，人老喽，没用喽！”奶奶轻声说着，脸上的笑容把皱纹挤成一朵冷风中绽放的野菊。“奴仔易大，大人易老。”这是外公常常感叹的一句话，奴仔在潮汕方言里指小孩的意思，他看着床上病怏怏的奶奶，再看看快成家的自己，此刻才真真切切与外公感同身受，以前还总是笑外公是个易伤感的乡村“格言家”，殊不知是因等待的漫长又转眼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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