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大道上缓缓行着,押车的人虽全是女子,但都腰上佩剑,坐骑神骏,也没人不长眼,敢来招惹。
宝马神骏,车辆华贵,车速又慢,便不会觉得颠簸。
李但是坐在车厢内,叹气道:“真就是这样。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他刚才已经把这一路事情跟程镜伽说了一遍,从他来广陵的原因,到他为何会去窥探风七七尸体,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面前这位峨眉高足。
虽觉得相比于确凿证据,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但他已是无可奈何。
程镜伽轻轻一笑,蹙眉道:“李公子杀的圌山三十六盗的尸体,武当同道和我们也是找出来看过的。”
笑容仅是一瞬,她又回复了平静,说道:“更何况江南道上论剑法之快,李公子实在是我平生所见之最。”
李但是还能如何,只好苦笑两声,道:“用剑快的人其实有很多,而且你们峨眉的武功其实并不算多么的高。”
他自然是用了他那套标准来看,那么确实是算不上多高。
程镜伽道:“李公子这么说也是没错,但峨眉武当也算有些名气,江湖上能有那么快的剑的前辈高人也大多会给几个面子。”
李但是道:“而我是近日才有了些名气,也没个来路,嫌疑确实很大。”
程镜伽道:“同时追求快剑的江湖人也大多走的是轻灵的路子,而你是一把精钢铁剑。”
李但是只能叹息道:”你说的半点不错,而且那伤口确实是精钢铁剑的伤口,手法更是接近到我自己都觉得是的地步。”
“如此一来,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自己了。”
程镜伽脸上却露出了神秘的古怪微笑,手指拂过玉箫表面,曼声说道:“但我不是你。”
“所以我相信你。”她带笑看向李但是,柔声道。
李但是听她此言,神情一愕,心神急转,想了许多。回过神来后,叹声道:“那我是不是要好好感谢你?”
程镜伽微笑:“不必。”
李但是见她这样,心中有数,却仍是要明知故问,道:“那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干嘛?”
程镜伽悠悠道:“我们峨眉在江南无依无凭,那贼人虽然奸恶,但剑术确实是高。”
李但是抢白道:“而我剑法既不算慢,也不算差,为了自证清白还要卖力,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打手。”
他说话之间看了看自己被点住的七处穴道,真气流转犹是不通,表示那你点我穴道干嘛。
程镜伽柔声,带着三分歉意,七分笑意说道:“我是我,峨眉是峨眉。我相信你,不代表峨眉就相信你。更何况武当同道也在江南,都需要一个解释。”
“你们这种人一定要把门派和自己分得这么清楚?”
“我们?”
李但是唉声道:“你这样的人我十几个时辰前才见过一个,而且每次一见到你们这种人,我就要倒霉。”
他说话之间又想起了那个黑袍带疤的男子,想着要不是他,自己何至于沦落至此。
程镜伽仍是一笑,似乎要说点话,却又捂住胸口,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李但是见她这样,眼里流露出关心,却没有多问。
问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悲,愿意和他说自然会跟他说,不愿意的话往往就是伤心事了。
待到程镜伽缓了过来,他才说道:“这应该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你就这么算计我?笃定我不会不情愿,穴道一解,溜之大吉?
程镜伽笑容完全绽放开来,道:“倾盖如故,如见故人。”
“那可是真的麻烦。”李但是尽力仰头,看向车厢顶,喃喃道。
他是万万没想到名门正派的首席弟子也有如此一面。
想到这里,头就感觉大了三圈,顿时有些理解孙玉玉每次见他惹下麻烦时候的痛苦表情了。
还能如何,他只好用眼神碰了碰角落里的酒壶。
程镜伽见他这样,轻轻捧起酒壶,道:“你喝了酒,应能少叹气几声?”
“我尽量。”,李但是仍保持看着车窗顶的姿势,说道。
然后便看到了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一幕。
程镜伽轻轻扭开酒葫芦上的封口,却没有立刻给李但是送去,而是闻了一下,轻轻地拨开耳边鬓发,小心地喝了一口。
纵使李但是剑心通明,见到此幕亦是愕然,嘴巴不知不觉地张大。
恍惚之间,程镜伽又把葫芦放下了,淡淡地说道:“峨眉清规虽多,但也没禁酒,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李但是上半身动弹不得,却觉得忍不住了,大笑道:“一个姑娘生得漂亮,魅力便有七分。要是会打扮,可以再加三分。可若是会喝酒,再加一百分上去也不为过。”
“哦,那你看我能得几分?”
“一百分。”
“你是变着法子说我既不好看,又不会打扮?”
“看到你的容貌,谁还会去想你喝不喝酒,打不打扮?”
李但是又想起来孙玉玉的一句话了:无师自通,向来是一项重要的天赋。
程镜伽轻轻一笑,端起酒壶,送到他嘴边,倾斜下来,道:“这总能封住你的嘴吧。”
李但是觉得此刻身虽不算自由,却是有些乐意。
……
......
车马萧萧,不过半日,就进到润州地区。初春时节,草木初生,万物复苏,峨眉一行人也大多是第一次到江南,见此精致景致,被同门之死蒙上心头的阴霾也散了几分,精神一振。
程镜伽纤手推开车窗,春风吹了进来,她回头平静道:“就要到固北山了,李公子多多小心。”
李但是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他只觉得面前这人推开车窗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仍是清冷迷蒙,远在天边。
他小声道:“你这样不累么?”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交浅言深,是江湖上的大忌。
程镜伽微笑不语,姿容收敛,仍是端起了峨眉首徒风采。语气却还一时半会变不回去,她岔开话题道:“你可还是嫌疑最大之人,不要指望一两口酒就让我站出来为你说话。”
李但是不解地叹气道:“那我想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又为什么信我?”
“我乐意。”
程镜伽说完就跳出车去,前往队首,跟峨眉之人交代了些什么。
李但是被这句他常说的话噎住了,环顾四周,只见原野日垂,将到黄昏。
我乐意往往反而是我不想,或者说不乐意告诉你的意思,李但是深谙其中含义。
车身一抖,显然是到了上山的斜坡。
程镜伽又回到车内,手上带了包酱牛肉,打开对他说道:“这可是我让宁师妹专程去镇上买的,你快些吃了。”
说完就把肉直接粗暴地塞到他嘴里,又抽出一张手帕来,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油。
李但是竭尽全力才把这肉咽下,又听到程镜伽说道:“我一直觉得你们这种用剑的大都带着三分傻气,你到还算是机灵一些。”
李但是看了看自己动弹不得的上半身,笑道:“机灵到自投罗网?”
程镜伽正色道:“那是我神机妙算。”
李但是一时无语,抬了抬眼白,然后整理神色,肃容道:“不过你说的用剑之人大都是痴人确有道理,这条路上聪明人往往会去找捷径,练到头来,便反而比不上那些痴人了。”
用剑人自然是指剑术够高的人。
“嗯”
一时无言。
马车又平稳了下来,应是又到了一段平稳的山路,李但是往车窗外望去,才发现竟然已经到顶。他才惊讶于时间之快,快到他都没有什么感觉,又见到了固北亭里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他喃喃道:“但也有些聪明人的剑法不错的。”
程镜伽顺着他的话往窗外望去,眉间一挑,问道:“你认识赵影星?”
李但是道:“我见过他的剑,而且还知道他是个......”
“是个什么?”
李但是本来想说乌龟王八蛋,然后猛地想起佳人在前,不宜失礼,便道:“不太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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