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昇城之内有许多人睡的却不安生。
城北当兵的李庸,在安置好家里的娘儿仨以后,向上司请了个假,说是有些陈年往事需要处理。
城南一座府邸,昇城当地的几位地头蛇商量一夜后,最后派了一位心腹怀揣一封迷信从西门出城而去,迷信以特殊药水写就,寻常人不得其法,得到了也只是白纸一张。
那位新任县令陆宗名大人,在昨天与四人一会之后,便正式入驻了昇城县衙。
随后向全城张贴告示说,在正式上任之前的这段时间,自己会先翻阅昇城旧档,任何人若有冤屈,皆可到县衙诉说冤情。天道昭昭,哪一家的规矩都大不过律法!
顾师爷站在告示下面看着,抚摸着山羊胡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脸的笑意盈盈,心里想着这位陆大人还是太过年轻啊。
如果这两天陆大人没什么动作的话,他反而有些吃不透这位青年才俊的底细,可陆大人既然是想扮演个青天大老爷,那自己倒是可以哄他玩玩。
于是,顾是师爷去了城中一条破落巷子,巷子里都是一些游手好闲之人,要么是一些外地人在此落地生根,又没有什么背景的。
巷子虽然破败,但是却有个很气派的名字,叫做状元巷。算不上什么法外之地,但也有点三不管的意思,赌场、青楼、黑市分布建立,流氓、扒手、乞丐遍地。
见到县衙的顾师爷慢慢悠悠的进了落魄巷,巷子口几个游荡的青年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反而有人十分熟络的上千打招呼。
顾师爷跟大招呼的人笑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真诚,但也不显得盛气凌人,在跟其中一人问了几句话之后,朝着巷子拐角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后门而去。
顾师爷先是有节奏的在门上敲了三下,之后又用指甲在门上挠了一下,大门这才缓缓打开,一个汉子鬼鬼祟祟的开门张望了一眼,随后让顾师爷干净进去。
从门里面的情景来看,这里的前身应该是一家客栈兼酒楼,估计是状元巷名声是在太差了,客栈经营不下去,于是改成了一家赌场兼妓院。
楼下赌场,楼上被隔成一个个小包间,隔音效果很不好,有时候楼上女人的叫声还要压过楼下汉子们赌博的吆喝声。
整个客栈不算大,此刻却已经塞了个满满当当,足有百十多号人,顾师爷环顾着七八桌赌客,每张不大的赌桌上少说都有七八个人。
赌客有男有女,甚至有人因为楼上隔间用完了,抱着个妇人就那么在角落里将妇人腿岔开抖动着腰,其他人偶尔瞥上一眼也都习以为常了。
挤过拥挤的人群,顾师爷“不小心”撞掉了一个汉字藏在袖子中暗藏的牌,汉字脸色一僵,顾师爷对着他温和一笑,汉字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这汉字已经没机会说一句话了,已经又几个魁梧汉字抱着他的肩膀强行带了出去,在这种地方出老千,其结果估计不会太好。
大堂正南方,有个比其它桌子略大的赌桌,赌桌前有个黝黑的汉子坐在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腿翘在腿桌子上,敞开胸膛、卷起袖子死死地盯着筛盅,一边不住的吆喝。
汉子中等身材,但是露出的每一寸肉都十分的瓷实,犹如一块黑铁。
不知汉子是有意炫耀还是怎么,敞开的胸膛上有数道醒目的刀疤,撸起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有个硕大的蝎子文身。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汉子的脸,胡子刮的干干净净,黝黑的脸颊有块四四方方的伤疤。有点江湖阅历的人都能想得明白,想来汉子是囚徒出身,脸上被挖去的那块肉,真是原来刺字的部位。
“哟,稀客啊。”汉子看到顾师爷随意地拱手抱拳,却依旧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屁股都没动。
“周阳,老夫刚帮你揪出了一粒老鼠屎,你就没点表示?”顾师爷对于周阳的失礼没有半点恼怒,说话的时候眼睛也盯住了桌上的筛盅。
盖子打开,周阳低声骂了句粗话,之后看着顾师爷道:“你他娘的还说呢,这段时间老子财路不顺,就指着出千那小子狠赚一笔,然后老子再打断他的腿,钱嘛……嘿嘿。”
周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在座的赌徒却没人有半点反应,毕竟出千的不是周阳本人。而最重要的,周阳是这条巷子里的皇帝。
顾师爷幽幽道:“这次来找你,可不就是为了给你开条财路嘛。”
周阳闻言挥了挥手,所有的赌徒都默默离开了赌桌各自散去,而周阳的坐姿也稍微端正了些,不过又招了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女孩穿的很借鉴,倒不是衣料廉价,只是浑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也只需要三尺布。
周阳伸进了女孩汹涌的波涛当中胡乱的揉着,眼睛却盯着顾师爷:“有发财的好事,你会叫上我?说吧,到底什么事?”
顾师爷淡然道:“新县令到任了,这个你知道吧?”
“靠,这算什么好事,老子又他娘的得送钱才对!”
顾师爷摇摇头道:“可惜了,这位县令是京城来的望族,你那点碎银子,人家看不上,人家是来攒功绩的!”
周阳虽然看着粗鄙,但是这种地方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听出了顾师爷话中的意思,顿时兴致全无,一把推开了怀中的女子。
女人踉跄倒地,却不敢有半点怨言,施了个万福缓缓告退。
周阳又端坐了几分,随后吩咐手下给顾师爷上座。
顾师爷眯眼看着周阳,从对方态度的转变来看,一切正和自己的意愿。
“铁打的昇城,流水的县令,我们三家早就做好了划分,县衙归你们四个,状元巷归我周阳,城外归白爷。以前也不是没有不懂事的县令,最后不都学乖了吗?”周阳话是这么说,但显得却有些底气不足。
这京城来的望族,指不定背后会牵扯出什么人,动又不敢动人家。可正要碰上了个新上任的愣头青,顾师爷他们的暗处,白锦程在山上,最先开刀的肯定是自己这些小流氓啊。
顾师爷也不着急,看着想要讨价还价的周阳,等着他自己主动降价,自己则开始装哑巴,无论对方说什么,自己都是只听不开口。
周阳低声暗骂一句老狐狸,终于妥协道:“咱们就没必要勾心斗角了吧?老子要是完了,你们就是下一波。说吧,要老子怎么办?”
顾师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缓缓开口:“现在这位陆大人想要做个青天大老爷,那你就去给他找点事情干,这个你总归拿手吧?”
“现在去给这姓陆的送‘见面礼’,老子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周阳也倒也不傻,有些疑虑。
顾师爷幽幽道:“现在这位陆大人在昇城,一没有根基,二不得民心。现在让他吃点苦头,认清了现实,双方才会有谈判让步的可能。如果真的等他根基稳了,那我们更加被动。”
“那好吧!”周阳虽是答应了,眼中却还是有些疑虑。
顾师爷转身道:“不用送了,有情况我们会通知你的。”
出了状元巷以后,顾师爷去了趟杨守节府上,心情稍微放送了一些。
周阳这条地头蛇,说白了其实就是他们刻意养起来的,为的就是应对这种情况,驱使周阳去和那位新县令互咬,不仅可以转移新县令的注意力,也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那方面还是没有传消息回来,经营这么多年,可别现在又功亏一篑啊……
没过多久,县衙的捕快悄悄传消息给顾师爷,那位新上任的陆大人信心满满的开门升堂,现在已经忙的焦头烂额。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陆宗名接到了几个小案件,各自诉说冤情,陆宗名一边翻看尘封档案,一边听人诉说,嘴里随即说出了评判,颇有几分当年的凤雏之姿。
可是一过中午,事情就变得有些失控了,听闻新县令是个青天大老爷,前来请求做主的百姓越来越多。
一开始陆宗名没觉得什么,判了几个案子以后,陆宗名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可是捣乱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这些人呈上的说辞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但是偏偏又都在法理之中,陆宗名冷着脸怒斥,这些人又都是二皮脸,根本不在乎。
可要是打了这些人杀威棒,陆宗名则正中这些人下怀,如果这些流氓刻意带动舆论,陆宗名根本就积攒不起来人心,他要真正做些什么事情也是寸步难行。
毕竟没见过江湖险恶,这位陆大人才能或许还不错,可惜寻常人情却看得不够真切啊。
顾师爷摇摇头,脸上挂着些许笑意,他能够想象此刻那位陆大人忙的焦头烂额,又只能硬着头皮应对那些流氓的窘态。
与此同时,在山里面又转悠了一天的仲瑾遗两人,依旧没能够找到那伙传言中的流寇。
李庸出城进入了西山里面,没多久便来到了一条隐秘的山道上,山道歪歪扭扭只能允许一人经过。李庸踏上了山道,朝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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