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西行僧人回归,讲‘顿悟’一说,凡人顿悟一朝成佛,菩萨低眉慈悲,佛陀曲腰嗅梅。顿悟一说被主流禅宗佛教不喜,视为旁门左道,不与接受,那僧人东归初到京城长安的万人空巷之景也再不复还。顿悟?如何顿悟?顿悟凡几?真是叫人糊涂。
我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自然无法顿悟,每天与少年坐而论道,这少年佛法之妙尤在我之上,真是怪矣。自从那日青天见桃花,也再不见其他异象,让我一度怀疑那只是个白日黄粱梦而已。可那少年却神神叨叨,说是有人回来见我,又再无音讯。罢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有人要见小僧,给她见便是。
这日少年让我与他同行去最近的一座城池,说是最近,依那少年之言,也有遥遥九百里,委实不是一日两日可到。这让我好奇:如此偏远之地,他又是如何生活下来?少年好似知晓我心中所念,头都不回道:“有山间野果,林间清泉,还有良田几亩,良宅几屋,生活又有何难?有山间清风,有悬崖瀑布,有万丈深渊,小泉石上流,云卷起波澜,只觉乐趣无穷,丝毫不烦,半生就这么过来了。”这等心境,我自愧不如。
“你可知你已入鬼门关一次?”他问我这么个令人费解的问题,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罢了,这九百里长路,总归不会白走。”他重新闭目不言。
前行,前行,前行,前路皆举目荒凉,不见人烟。这天地一色的大荒最是磨砺人的心志,我身为僧人都无法心如止水,身处少年却一路面不改色。前方……似有一人?是一女子?与我在桃花中看到的女子如出一辙,只是虽清晰许多,却仍不见容颜。这女子是何人?为何我又再次见她?她是否是少年所说欲见我之人?我想走近去看清面容,又是一阵目眩,回过神来,又哪来神鬼莫测的佳丽身影?身边少年也毫无表示,好似从未看见刚才一幕。我不敢确认,这少年实在太过离奇。“黄粱一梦再现么?无妨,随机应变即可。”我握了握手中的柱杖。
入城,去采办一些物品时看到一袭白衣,与那梦中女子相似,但我知道不是一人,只是白衣相似而已。复前行,见一稚童在街上嬉戏,我很想笑,但当女童一跃入江,我便笑不出来了,我仿佛记起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痛苦的低头皱眉,忽而眉心以前冰凉,一只小手替我揉开紧皱的双眉。我抬头,是刚才落湖女童,是城门白衣女子,不,不是她们,是谁?“你………是谁?”我颤抖着问她。“我便是我。”她的声音很奇异,好像千百柔情尽有,又好像无一丝烟火气,淡漠至极。“你还是不愿醒来么?她可不是来看你逃避真实的。”少年不知何时回来。我低吼一声,记忆一点点复苏……
他为她不入佛陀,不立宝相,她逝于湖中,他一夜生出三千青丝,又尽数花白。
“佛陀无情,不见人间疾苦,我为佛陀,当为入世情法佛。”宝相庄严。“只是,再无法守约了……”小城中,佛首低垂。
“和尚,走,随我去那方寸山去。”少年见佛,丝毫不惧。佛陀轻语:“大善。”
青山上,有一寺,寺中有僧人,还有一对男童女童,这女童是全寺僧人的逆鳞,毫无烟火气息的闲适僧人也端端见不得女童受苦,男童女童从小相伴,男童被一僧人收为徒弟,虎头虎脑,一派天真。他性子淡漠,独独见不得从小相伴的女子落泪伤心。
他曾在皇帝面前说伤她不得,唯有他身浮黄泉。
他曾在深渊边说守护她一世,唯有他魂归冥海。
他曾在众前辈前说不入佛陀,为她,永生不入。
他还是没有护住她,她在他被围攻时投身入湖,再不见倩兮盼兮。
他终于疯魔,不入轮回,翻手遮天。可是她终究再回不来。躺在冰冷的地上,他闭上眼睛,筋脉尽断。
“施主,多谢救助,敢问施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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