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茅屋很破，但却能遮风避雨，四周菜园水渠一应俱全，倒像是一处隐士所居之地。
叶思懿和楚知秋推门而入的时候，仙客来正忘乎所以地大笑着，那是一个看上去随时多岁的壮年男子，却已满头白发，眉目间依稀可见其当年清秀，可谁知他已走过了一甲子的岁月。
“那三个小鬼头还想抓住我，还说是青年一辈的佼佼者？丢人！对了，不是说四大门派都出马了吗，弦梦阁的人呢？”
叶思懿很知趣地往楚知秋的身后挪了一步。
“前辈，晚辈楚知秋，弦梦阁门下。”楚知秋盈盈一拜。
仙客来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轻眉一挑，瞪了叶思懿一眼：“好你个小乞儿，吃里扒外的家伙。”
叶思懿弱弱地探了个头出来：“师父师父，别叫我小乞儿了，我刚刚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叶思懿，思念的思，懿德的懿。”说完又缩了回去。
仙客来清了清嗓子，重新骂道：“好你个叶思懿，吃里扒外的家伙。”骂的叶思懿瑟瑟发抖，愣是不敢踏前一步。仙客来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色，方道：“你个女娃娃也是来抓我的？”
“晚辈不敢。说来当年仙前辈来弦梦阁骗吃骗……”楚知秋咽了口口水，硬生生把“喝”这个字吞了下去，“讨教的时候，还指点过晚辈两手。”
仙客来一挑眉。他的眉毛很细，每一次动都十分有特色。待到他定睛一瞧，又展开了笑颜：“怪不得觉得你这个女娃娃怎么那么眼熟，戴着面纱，一下子没认出来，当初你刚刚入阁，和其他人不同，倒是对我客客气气的，送了我个鸡腿，仙某怎敢忘记。”
“仙前辈客气。江湖传言仙前辈闯入各派禁地，偷学各派秘法，在下深知，仙前辈有如今成就，是仙前辈与他人比武之时技高一筹，摸透了他们的招式罢了。”
“我活的逍遥，不提也罢。”仙客来虽连连摆手，脸上却止不住笑意，谁会嫌弃夸奖。叶思懿咂了咂嘴，便自个儿去一旁玩了。
“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件事告知前辈。一是此次四大门派联手，弦梦阁实属无奈，为止众口铄金，不得已参与其中，请前辈放心，弦梦阁中任何人都不会为难前辈的。”
“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楚知秋神色一黯，抿了抿嘴唇，方才继续说道，“其实照恩师的意思，她是不想告诉前辈的，但是……前辈，您在弦梦阁中待的时日不短，您应当知道我阁规，阁主一脉，脉脉单传，如若上山，不得下山，除非……”
“除非前任阁主去世，阁主之徒需在继任阁主之前下山历练两年方能回阁……”仙客来脸上戏谑全无，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的意思是，阿喜去世了？”
楚知秋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重重地道：“是。”
仙客来的眼角有光，却还是被他止了回去：“古往今来，求长生者无数，可真长生者却有几人，”他四下摸索了一下，取出一根发钗，上面刻了一朵桃花，“我认识阿喜的时候，她还没有‘一喜’这个道号，她叫若桃，所以，我给她雕了这朵桃花。”
“那……”
“她没收。因为你的师祖正打算把她带回阁中，为了长生之道，”仙客来叹了一口气，“哎，长生！”说话间，把钗子递向了楚知秋，道，“这个，你拿去吧。”
“前辈，这我如何能收。”楚知秋连连摆手。
“收着吧，这也算是你师父的遗物了。如果两年后你回阁的时候，它还完好，可否帮我葬在你师父的墓旁。而且，我有一事相托，”仙客来执意不收回，楚知秋无奈，只好收下，揣入怀中，“我近日要去赴个约，这一去，可能回来，也可能回不来了。这孩子是我一位故友之子，可否托付给出楚姑娘？”
“这……”楚知秋面露难色，“弦梦阁向来不收男弟子的。”
“无妨，将他yan了便是。”
“师父！”叶思懿急的直跳脚，但仙客来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看着楚知秋。叶思懿也只好泪眼汪汪地望向楚知秋。
“这……”楚知秋的右手紧紧攥着衣袖，思筹了一会儿，一咬牙，点了点头，“两年。我在山下的两年，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
“这就足够了，”仙客来松了一口气，“我与阿喜有一位共同的老友，想来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当初分别时，我们打了一个赌，如果他先死，我便接阿喜下山，如果我先死，则他去……如果阿喜先走了……”仙客来神色一顿，长叹一声：“不提也罢。”
“前辈……”
“楚姑娘，”仙客来神色一凛，“我这个老不死的，斗胆再相求一件事。我这徒儿比我还会玩，我所传授之技，不知其习得几分，两年后，楚姑娘回阁，我怕他流落江湖，受人欺负，只求姑娘能教他几式，以作报名之用。”
楚知秋眉毛轻颤，望了望仙客来，又瞥了眼早已在一旁乖乖坐着了的叶思懿，轻轻点了点头：“前辈，放心。”
五
仙客来凝视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只听见雀鸟归巢，嘴角却缓缓翘了起来：“总算把那个烦人鬼送走了，只是苦了楚姑娘。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他敲着肩，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这几年，除了教那个小鬼头，都没怎么动过筋骨，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能撑到什么时候。算了，先去找那个老不死的喝酒吧。”
六
“秋姐姐，秋姐姐……”
“叫师父。”
“按道理，秋姐姐的师父和我师父认识，我们应当是同辈的。”
“不叫师父，我就把你丢掉了。”
“师父。”
“真乖。”
“对了，秋姐姐，我们去哪呀？”
“叫……算了，随你吧。我不知道，只要往前就行了吧，天涯何处不是家？”
“那秋姐姐钱带够了吗？”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七
月光如水，眼眸如星。楚知秋望着手中的剑，不知在思筹些什么。也许是想家了吧。
“秋姐姐……”叶思懿抱着他从山上带下来的小包裹，蜷成了一个球，缩在火堆旁。
“嗯？”楚知秋收剑入鞘，放在身侧。之前散落在地上吃剩的骨头，已经被整理到了一块破布中。眸美，人更美。
“那几个跟你一起来的人呢？”
“估计是回去了吧，”楚知秋打了个哈欠，“毕竟来之前就和他们说过会先走一步。我和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小懿儿，你怎么还没睡？”
“平常这个时候还在和师父下棋，就是那种井字棋，师父说他年纪大，所以每次都是他先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平局就是我输。”叶思懿不满地嘟了嘟嘴。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对了秋姐姐，明天我们进城吧？”
“总不能一直窝在山里吧。秋姐姐难道不觉得入世更好玩些？就像刚刚看到我时，我打扮的那样？”月夜之中，不停眨巴着的双眸显得格外明亮。
“不，不觉得。”
“秋姐姐……”可怜巴巴。
“那就，就一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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