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永昌说,“随便问问。”自已掏出烟,让黑娃抽。黑娃推挡了他递过来的烟。康永昌自己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说,“弟妹真叫个贤惠!特妈的,娶个好女人一世福啊!祖上积阴德了。
俺说黑娃啊,你小子有种有福啊!看来,你这祖坟上的风水是对着哩。”黑娃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说,“你还研究风水?”康永昌说,“俺不懂,可信。有一回找阴阳先生算了一卦,你别说,算得可真准。俺家坟头三株草,中间一株是最高的……老二会升官发财……俺就是老二嘛!”黑娃说,“升官?发财?”海娃从外面进来。康永昌故意大声地说,“海娃,得了娃小子,也不请人喝酒?有喜事不跟人乐呵乐呵,赛如被子里放屁——独吸哩!”海娃干嘿着,说,“请哩。咋能不请哩。说不定以后麻烦你的事还多着哩!”黑娃知道海娃来准有事,就问,“有事?”海娃躲着黑娃的眼睛,说,“没事,没甚事。俺就是路过,进来看看。”康永昌说,“老大的一份心意,叫二不愣给送过去了,收到没?”海娃笑着点点头,“收到收到。”康永昌说,“眼看就要竞选了,说实在的,俺全凭你弟兄俩支持帮忙哩。到时候给个面子。海娃,俺跟你哥是老同学,交情自然没得说。到时候就看你的彩头哩。”海娃有些不知所措,嘟囔着说,“俺有那么当紧呢?”康永昌说,“是你手上那一票当紧,不是你海娃当紧!”说着,站起来,冲黑娃弟兄俩个抱抱拳,像个走江湖的,说,“老大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咱后悔有期!”黑娃踢着躺在地上的米面袋子,说,“你看这——”康永昌说,“小意思,小意思。”黑娃说,“咱谁跟谁!天黑了,叫二不愣给你扛回去。俺不要!”康永昌说,“看看,黑娃,你不是有意扇俺嘴巴子哩!”海娃诞了脸皮,说,“哥,你不要,给了俺呀!”黑娃瞪了着海娃,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康永昌说,“黑娃,你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和俺一点关系都没有。海娃兄弟,你那儿已经多送了一份子了。”海娃嘿嘿地笑,“谁还嫌钱多啊!”康永昌点点头,说,“也是!”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看着康永昌的背影消失,“啪——”黑娃一个巴掌就冲海娃的脸刷过来,“糊涂脑子,世上哪有白吃的东西!俺还真的以为你长骨气了,结果还是这么个软骨头架子!”海娃说,“得了娃小子,俺还真的想好好做人哩。可踢开门子一看,米没米,面没面,家底儿全空了。倒是出门做了几天工,可一天挣个三五十块,哪够五张嘴塞牙缝呀!”海娃捂着脸,有些不服气,踢了一脚米面袋子,说,“不就袋子米面吗?有甚大不了的,吃就吃了,他能咬了毬!反正俺这个党员的名额也是白捡的。”黑娃说,“你迟早有一天会吃亏的。眼皮子比蒜皮还浅!没骨气的东西!”海娃说,“吃他一袋米一袋面,就没骨气了?哥,你也太那个了——他们这些当头头的,上任前说得比唱得好,天花乱坠,给老百姓啥啥好处,谋福利,死人也能说活。可结果呢?不是一个个乌龟王八蛋,只晓得往自家兜里捞钱,整天吃香喝辣的!吃谁的?喝谁的?还是老百姓的血汗!他们为拉选票,出这点血,为过么?谁知道他们过后捞多少!哥,就这么些破东西,你还不敢要,胆小如鼠,放心,树叶子掉下来砸不破脑袋!你不敢要,俺敢要,再多些俺也敢要。谁给的多投谁票。老百姓说的就是实惠。不要白不要。再给了还要。要是外头有关系,俺也竞选去——”黑娃不等他说完,说,“好,你要你的实惠,俺守俺的清高!”海娃说,“俺不懂清高,俺不能清高,眼下就没法过日子!”黑娃说,“你说吧,找俺啥事?”海娃一听黑娃问他的来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吱吱唔唔地说,“哥,娃儿过满月,买肉买酒,没钱——”不等他说完,杯子,烟,暖水瓶,扫炕笤帚等物件都被黑娃推到了地上,稀里哗啦,水瓶碎了,杯子碎了,笤帚砸掉了茶壶盖,烟掉在水桶里……一时间,医生给刘采兰开的高价药,医保中心的女同志给他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康永昌近乎无耻的诱惑,海娃三番五次地来借钱,小旅馆的女人骂他和水水是狗男女……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像快镜头的,全排到他眼前。黑娃气极了,大吼,“俺没给你开银行!你生娃儿借俺的钱,娘看病俺独扛,娃儿上学还得高额借读费,俺不是百万富翁!”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仿佛再也不堪生活的重压和挤逼!海娃一翻白眼,说,“不借就不借,没钱就没钱,干嘛生那么大气!”黑娃操起一根火炷,狠狠朝地上的米面袋子戳去。米面袋子像身中数弹倒地的人。“唰唰唰”“扑扑扑”,面粉喷洒而出,像血柱子。黑娃冲着海娃大叫,“滚——”海娃三步两步溜跑了。
康永昌从黑娃家出来,遇到单小葵打麻将回来。二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教你的曲曲,在人前唱了没?”康永昌问单小葵。单小葵有些得意地说,“你也太小瞧人了。话还用教!走走,回去再说。”单小葵还没进院门,就比划着,这个说甚那个说甚,大致的意思说,康永昌最大的对手是刘富贵。最后,单小葵神色诡秘地说,“听二婶婶说,人家刘富贵活动能量更大,每天跑出去请客送礼。二婶子也是讨好俺,因为你给他孙子走了一个兵额,才跟俺细细致致地说的!”康永昌说,“听话要听话音!那些人,背后还不知又怎么个说法儿呢!”单小葵说,“咋?现在退出来?”康永昌倒吸了一口气,说,“投这么大的资,没有退路了,必须赢!刘富贵跑上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俺不仅要跑上头,还要挖他的墙脚,把选票们拉得八九不离十。眼下呢,上头的神神是打发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些个贱骨头们难笼络。”单小葵撇撇嘴,说,“更好打发,不就是多一袋米,多一袋面的事儿。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哪里用得着下大血本!”康永昌一听,说,“对,见机行事吧。有的人,俺还舍不得那两袋米面呢,有的是办法对付他。”单小葵说,“不就是海娃的一张票么,没甚大不了的。”康永昌说,“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可别小看一张票,到时候,一票定乾坤!所以,还得争取。你以为俺是怕他黑娃海娃俩兄弟哩?俺是稀罕他们手上的两张选票!哼,要是有敢和俺耍花招,俺跟他一道一道算总账!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把他本家二婶家的兵额,抠下来!”单小葵说,“哪关海娃黑娃屁事?”康永昌说,“他俩人惹急了俺,全部的账都往他头上算。俺给他好脸,他不要;俺喂他东西,他连口都不张。看把他能的!海娃不是生了娃小子了,马上就要上户口,俺看他计划生育罚款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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