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不起眼的小院中间,一颗绯色花树赫然盛开,花枝萝蔓,殷红的花瓣随水零落,四溢后,飘向园中唯一通往外界的方寸天井。
天井外是深黑的,微红花瓣飘过去,照亮咫尺黑暗,不多时,便化成点点荧光消散。
这,这不就是我和不酩昨夜见过的花树吗!?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具有冲击性,以至于我好半天才听见那大婶呻吟的声音。
“姐姐,”我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按捺下眼底的震惊,跑到鱼头大婶边上一边扶她,一边问“你没事吧?”
“哎呦呦,”那大婶呻吟着,一手按腰“刚刚有个小兔崽子踢了老娘一脚!哎呦,真是疼死我了!”
被人踢了一脚?
我立即想起尉迟达一闪而过的气息,忍不住对八百岁的小兔崽子这个称呼偷笑一瞬。
收敛住笑意,我将那大婶扶到回廊边坐下,又跑去把翻在地上的水壶捡回来,才蹲在鱼头大婶的面前握着她的手作出担心的表情。
“姐姐,你没事吧?”
鱼头大妈呻吟了两声,才继续按着腰道,“欸,好点了,好点了,”说着,她扭头去看自己刚才摔倒的地方“我刚刚明明感觉有人踢了我一脚,嘶,”她轻吸了一口冷气,对自己的方才的遭遇百思不得其解,颠来倒去的念叨了一阵,总算想起我还在一边蹲着,才转回来要我坐。
见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收回手,信步走到院子里,围着那颗花树转了一圈。
“姐姐,”我看向鱼头大婶“这是什么树?好漂亮!”
鱼头大婶用一种看孩子的眼光看着树下的我,言语之间,颇有几分自豪的意味“这个呀,这个是我家丫头的女儿树!”
“女儿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那是当然啦!”鱼头大婶笑的相当慈蔼“这种树啊,是我们冼海之都独有的,而且只有家里有女儿的人家才会种,在我们冼海之都,每家每户孩子出生的时候都会准备一颗女儿树的树苗和一颗男儿树的树苗,要是生的是男孩,就种男儿树,要是女儿,就种女儿树,以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安喜乐,你看,我家丫头现在八十六岁了,这树也八十六年喽!”
“诶!”我惊奇的诶了一声“那这种树有野生的吗?”
“野生?”鱼头大妈咧嘴笑的相当夸张“这东西可没有野生的,谁家孩子要是要出生了,就会去周围种了这种树的人家家里要一段,孩子出生后就把一块儿带下来的紫河车埋在这树下头,这树才能活下来,你说,这外头那里去找紫河车啊?”
我点头称是,心里却念起了昨夜在妖王府里见到的那棵树,这么说来······
我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透明的花瓣几乎和我的手掌一样大。
“姐姐,”我用两根手指夹住花瓣,含笑回头“这么说来,家里若是种了这种树,就一定有女儿咯?”
“是啊!”
“这样啊,那男儿树是什么样的呢?”
鱼头大妈想了一下“和女儿树差不多,只不过男儿树的花瓣是绿色······”
“啊!”鱼头大妈忽然轻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努力挥手,使劲给我指我头顶天井。
“快快快!姑娘快看!”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的听了她的话,想要抬头看。
可就在此时,一片雪白飘进了我的视线。
我听见自己迟疑的声音。
“雪?”
猛然抬头。
天井之外,无数白雪纷飞,如天罗地网般,笼罩了整个世界。
女儿树血红的花瓣还在飘落,鲜艳的颜色夹杂在落下的白雪里异常鲜明。
世间仿佛只剩下这个小小的天井,井里落下的波光与白雪,还有飘零的红花。
我回不过神,痴迷的盯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美景,只希望时间能够更慢一些。
弯下腰,我捡起一片积雪的花瓣,有些茫然的想,不酩还在会场里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场雪······
雪?
我忽然发现一个十分不合理的地方,我明明身处大海深处,怎么可能会遇得到下雪?!
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碰了一下花瓣上沉积的雪花。
没有丝毫寒意。
我的脑袋彻底冷静下来了。
和鱼头大婶呆滞的鱼眼睛对上目光,我轻轻一笑,声音愈发柔软清甜“姐姐,这雪花怎么不冷呀?”
恍如平地一声惊雷!
沉浸在大雪里的鱼头妖怪应声望向我的方向,憨厚一笑。
“阿弥陀佛,妖王陛下总算把这玩儿化解了!”
我一愣,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怎么都跟不上这鱼头大妈的思路。
“我没说吗?”鱼头大妈挠了一下脑袋上的鱼鳍“多亏有妖王陛下化解,暗潮才没给冼海之都造成大的问题啊!”
“······”我嘴角抽搐,想起这鱼头大妈不久前的确说过。
但是这就是妖王化解的结果?
我把花瓣消散后,余下的雪握在手里,有些不确定的问“这个就是刚才的暗潮?”
“对啊!”鱼头大妈撑着腰慢慢走到我面前“这就是化解之后的暗潮,很像人间的雪吧!妖王陛下给这个起名叫海雪,这可是只有我们冼海之都才能看到喔······”鱼头大婶还在喋喋不休,但我心底忽然一阵柔软。
那般凶厉之物,竟然可以化为如此盛景么?
抬头再看向洋洋洒洒的雪花,我眼里不自觉的含上了笑。
从鱼头大婶的住处出来,外头的海雪已经积到小腿了,不过好在一点也不冷,所以除了走路的时候老是往鞋子里钻之外,也没其余不好的地方。
鱼头大婶一直把我送到遇见我的汾潮街,期间数次表示若是我没有去的地方,大可住在他们家,我都婉言谢绝了。
也许是白天起了暗潮的缘故,今日天黑来的格外的早,我踏着海雪回到府里的时候,妖王府门前的那两个大红的灯笼都已经点上了。
一进门,下人就告诉我不酩去了我的住处,我一听,也顾不上脚疼,急匆匆的赶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大雪纷冉。
我跑过圆形的洞门,一眼就望到了站在青瓦檐下的不酩。
他仰着头,没有念经,只是静静的望着纷飞的雪花。
藤黄灯笼暖而懒散,橙色光晕投下,打在他玉色的脸庞上,带出一片温情暖意。
见我站在院门口,他露出一个笑,缠着念珠的手朝我挥了挥“烟花!”
我跑过去,停在他面前。
不酩微微的低了头,眼底是一片璀璨星河“今日辛苦你了!”
我被这迎头而来的蜜糖腻的晕头转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一把握住了不酩执念珠的手,
不酩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的抽回了手臂,道“先回屋,今天累了吧!”
“啊?啊!”我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顿时窘得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锅贴,好在不酩是个好人,给了我台阶,我也赶紧顺坡下驴,跟进屋子把白天发生的一切给不酩讲了一遍。
不酩听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如此说来,这妖王是有女儿的了···只是,”他微微垂了眸子,看着自己手上的念珠“无论是这府里,还是外头,我都从未曾听说过关于他亲属的消息。”
“唔~”我用手支起下巴“而且三年这个时间点也非常奇怪,我总觉得自己在那听过!”
闻言,不酩抬起头来微笑看向我“我正准备和你说这件事,我们之前听到三年是在上头,听当地居民说天气异常的时候,而且今天这冼都的妖王平息了暗潮之后,和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我话还没有问完,不酩忽然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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