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弢独自望着庭院中的落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虽然说长江以南他谋划多年，自然很轻易收归到他的治下，但是对于朝廷的兵马还是很担心的。
南方善于舟而不善于弓马，一旦让朝廷的军队过了长江扎下了根，那就麻烦很大了。周弢也没想过打过长江，将周弘赶下皇位。他只是想在南京定下自己的都城，算是周蠡父子还自己的。
至于后世的史书评判，周弢并不在意。到时候自己无非是被人骂上两句，些许薄名，他们愿意拿去就让他们拿去吧。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而且来的急切。冬姑娘从北方迅速的飞了过来，冻住了长江两岸的渡口。至于这个时候的燕京城，更是滴水成冰。
不过相比这北境，燕京还要好上不少，毕竟还有燕山挡下北方的寒风，不过宁王府的处境就没这么好了。
“父王怎么样？”姜横看着屋子里姜冉苍白的面颊，知道父亲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回禀世子，大王突染风寒，邪气入体，怕是……”
姜横听到这里，不知该喜该悲。未等他多想，姜冉在里面喊他了。
“父王，医官说你没事的。疗养一下，就会自然好起来的。”
“痴儿，你又何必骗我呢？”姜冉咳嗽着说着话，姜横听了瞬间双眼含泪。
“我的身体我自然是清楚地，我怕是熬不过今年的寒冬喽。”
听到父王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姜横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床边哭了起来。姜冉抬起自己干枯的手，摸着姜横的头发，隐约间见到自己儿子头上也有了白发。
“趁着我还能说话，你给我讲讲大乾的局势吧。”
“是父王。”姜横像个孩子一样，连忙擦干眼泪，断断续续讲述着一年多以来的事情。
“最早的时候是鲁州的绿林反贼率先叛乱，他们因为得到了扬州城周弢的资助，所以连下数城。不过后来真正动摇国本的是白莲教的起义，他们虽然打的全是败仗，但是祸害地方。
无论是中原、西沪还是晋州都被祸害的不成样子，好在各个地方刺史反应得力，将白莲教镇压下去。除此之外，白莲反贼的头目慧远带着一帮教徒跑到鲁州去了。
朝廷因为暂时抽不出手来，所以任由鲁州让绿林和白莲反贼们祸害。而等到陛下传旨处死周弢时，南京城才真的反了。不过也有好处，就是朝廷趁着周弢称王的时候收拾了鲁州。
这么一来，朝廷和吴王划江而治。不过一个月前，扬州的水师被朝廷灭了，南京城也差点被人打下来。在我看来，未等明年夏末，朝廷就能平定乱局。”
姜冉听着默默点了点头，深深的眼眶里，两只眼睛闪着不应该在病人身上出现的光芒。
“你太小看周弢了，此人能隐忍这么多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莫不闻前朝移花接木之事？”
姜冉这么一说，惊出姜横一身冷汗。前朝的时候，丞相沈思利用药物延缓了自己小妾生孩子的时间，硬生生的拖到了宫里丽妃的生产时间。
要不是有个宫女不小心在浣衣坊看到藏孩子的双层木桶，怕还真是被沈思做成了移花接木一事。不过这件事情也造成了前朝纷争不断，最后衰弱下来给了大乾开国皇帝机会。
“父王，那岂不是说……”
“不见得，我倒是怕他把周弘刺杀掉。到时候万一把这口黑锅甩到咱们头上，咱们就百口莫辩了。”
“父王，就算陛下被刺杀了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姜横心里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还是不信周弢竟然如此狠辣。
“北上勤皇！”
简单的四个字，步履蹒跚的从姜冉嘴里爬了出来。姜横瞳孔瞬间放大，以至于眼角都充血了。两人短暂的沉默着，只剩下床头旁那个小小的摆钟一直在晃荡。
“备马车吧！”姜冉知道这个是一个死结，不如用他的死亡来破解掉北境的局势。
“父王，你的身体？”
“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记住了，北境就安安稳稳的守住。不要结盟，也不要出兵。等到天下的局势彻底落定下来，就降了吧。
肃儿不是在粤州吗？到时候全家搬到粤州去吧，那里的应该不会有这么冻人的雪了。”
姜横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生怕自己不争气的又哭了起来。
姜冉虽然身体不行了，但是出行的仪仗似乎更加隆重了许多。城里面很多人看着姜冉出行的方向，都议论了起来。不过除了姜冉父子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京城干嘛。
本来十天左右能赶到京城的，但是车队硬生生的拖到了十五天。等到宁王的车架到了燕京城门的时候，姜横突然跪在宁王的马车旁放声大哭。
“父王，父王！”
悲苦的喊声透露着一种苍凉，北境的宁王姜冉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季薨了。宫中听闻老王爷是为了完成先皇的嘱托，才不辞辛劳的赶来，最终薨于半道，纷纷悲上心头。
周弘看着身披白孝的姜横，感觉总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老子的遗命才使得姜冉死在赶路的途中。虽然已经给了襄闵的谥号，但是总觉的对不起人家。
“参见陛下！”姜横强制收起自己的悲苦，行下礼来。
“免礼吧。”周弘看着宁王的这位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送老王爷回去啊？”
“全凭陛下做主。”姜冉既然用自己的死给北境谋的一条生路，姜横自然做戏做全套，表现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
周弘听到这里，更是觉得对宁王一府亏欠的太多了。但想了想前线的战事，周弘也不能这个时候乱封赏，以免对前线的将士造成不好的影响。
看了看还在殿中等待的姜横，周弘只好让他开春时送宁王归陵了。毕竟现在北境基本上已经被风雪封路，想走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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