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起
是夜，月光皎白。藏经阁走廊下月光如霰笼罩一位僧人。他便是无想寺的住持移谷大师。
烛火摇曳，打坐的他彷如雕像。左殿传来一声猫叫，随后是几多小和尚稀碎的低语。
藏经阁上一道身影遁入月光迅速消失，似乎察觉到什么。移谷大师面露微笑，目光空悯。只不知他悲天悯人的是自己，还是芸芸众生的命运。
身后的黑暗在摇曳的烛火里摇摆不定，过多时，最终从黑暗里走出一只黑猫。
这猫发出呼呼声，绕着移谷踱步迟迟不敢上前。
移谷起身不顾，凭栏一叹：“此来可为长生？”
那猫发出声音，狡黠无声，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移谷大师脚边。
静的可怕，虫鸣夜声纷纷入耳。移谷大师闭目，月光下四周的景致竟然微微扭曲。
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此人长裙闭目，四十左右头发花白，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这女人睁开眼睛：“师兄。”
移谷却目露凶光，抬手一道掌印拍下！不等女子反应，移谷浑身上下已传来猎猎风声。
这女人躲闪不及，已然被一掌掌风轰飞出去。再起身声音已变为男声：“素闻移谷大师冷血无情，如今看来是实话。”
“聒噪。”说话间移谷大师体内真气已然逆转！经脉内顺行运转的真气与逆行运转的真气竟然同时存在！
四周的温度不断升高，真气已经化为狂风在藏经阁此层旋转。那猫跳上木栏，远远观望。
那女人再忍不住，惊恐的尖叫起来：“炎帝招来！你武功尽废，又如何练就《九五剑决》？”
月霰下隐约可见微蓝的光围绕四周，可怕的温度似乎可以焚灭一切。移谷一笑：“二十年前，下手的也是你吧？”
那女人再不伪装，撕下脸上的面具，身形恍惚间竟是一个魁梧的男子。这男子吃痛的捂住胸口，显然移谷的强大让他始料未及：“二十年前明若仙人自创第一功法《九五剑决》，号称练成者能力通天堪比神人。竟然真的被你练成。”
移谷不在言语，闭眼颔首：“二十年前，血屠无量山，我武功尽废，人尽皆知。你权只知我武功尽废，却不知九五剑决蕴含内功心法，贫僧虽然无能但一战之力尚且有之。烛火里是天下至毒烛无息吧？今日着了你的道，许是我移谷命该如此。”
那男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这赤瞳灵猫，乃是天炼大师所赠。其天生对各种毒敏感，即便无色无味。故而它踱步许久不敢靠近。”移谷大师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你扮作我师妹的模样拖延时间，等我毒发。你可知道我那师妹二十年前已丧命皇宫，你又可知《九五剑决》无双卷中有一篇叫做半周，可护五脏六腑。施以另一篇生死门，驱逐这烛无息轻而易举？”
月光依旧倾洒，只是透过青松、阁楼、轩榭的光斜射的影子已经偏离了许多，夜色已经很晚了。依旧是静，几处蟋蟀虫鸣不知何时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风声。
那男子明悟过来也是周身真气暴涨，其身后迅速走出两道人影竟然与他本体长相一模一样，这男子一手黑虎掏心直扑移谷大师。移谷见过许多场面，已经运转真气移挪出去。
这男子嘴角一笑，果然被他猜中。移谷已经中毒，想来《九五剑决》可驱散入体毒气，但也需要时间。此刻的移谷大师根本就是纸老虎，即便他表现的如此镇定。
移谷刚离开原地，三道身影连同烛火、黑猫、栏杆一同被男子轰中发出剧烈的震响破碎出去，那黑猫发出一声嘶叫便没了声音。
这男人嚣张大笑，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只一掌移谷大师的周身真气竟然犹如鸡蛋壳一般破碎。这一刀卷起真气狠狠一刀劈下。
“铛！”的一声巨响，随着这一声传来，移谷口吐鲜血。这烛无息果然是奇毒，即便他已经封闭五脏六腑，依旧经脉灼痛、手脚无力、意识模糊。
男人被这一刀的反噬之力震飞出去，他一擦嘴角溢出的鲜血。自嘲的望着移谷，心里却清楚的很。这是九五剑决中的一招内功，化气为罩，可护周身。果然是天下第一功法！只是他已经不能回头，他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九五剑决！
“移谷，我无心害你。只要你交出千叶紫灵芝，今天你可以不用死。”
移谷默不作声，衣袖已经慢慢被血水浸红。九五剑决岂是凡功？即便当初他参与了九五剑决的编写也无法练成这部功法。九五剑决一共分为六卷。分别是年痕卷、凋零陨卷、归去卷、无双卷、无恙卷、紫薇卷。九五剑决强大之处在于真气可以同时在经脉中顺流和逆流，但其产生的力量足以撕裂施展者的经脉。故而明若仙人以大智慧开辟生死门，将足以撕裂经脉的力量引出体外但必须有外物承担，否则施展者亦会反噬。
眼前姑且不论移谷大师未练成无双卷不提，其根本没有承担生死门压力的外物。虎口已然皲烂，并且裂口沿着虎口不断向胳膊撕裂，撕裂程度可见白骨。
移谷大师身后冷汗密满，作为参与过编写九五剑决的人来说，他太了解九五剑决了。此回恐怕凶多吉少，即便无想寺几大高僧齐聚，亦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他看得出这男子修的乃是《蝼天》。蝼蚁有命，天道九衰，当年鬼谷子不服命道，为乱世众生不服，故创仙法《蝼天》交由徒孙，拨乱反正平定乱世。
“二十年前，千叶紫灵芝已经被当时的武林盟主紫宸道人取走。”移谷望着渐渐靠近的男人，叹息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二十年前紫宸道人便是被你所伤吧？”
男人眉头紧锁，而后冷笑言道：“传言当年明若仙人的师兄钟离傲有一弃徒，名为夏星楠。无量仙山琼阁无数，铺药救世，这夏星楠爱慕师父钟离傲违背门规，被逐出师门。如此想来……”
移谷不再言语，当年的确千叶紫灵芝的子株被紫宸道人取走，但母株却是由他的师父明若交由堂师妹夏星楠带下山去了。既然师父如此做，定有打算，不可坏事。
想到这里移谷真气倾泻，带动无恙卷第一篇所记载的炎帝招来，肉眼不可见的火炎迅速燃烧蔓延，只顷刻藏经阁已然被看不见的炎力燃烧。
那男子苦苦挣扎抵抗，奈何这炎力惊人。这炎力乃是顺流和逆流的真气相冲，以九五剑决的法门生成。移谷大师这招炎帝招来其后，更是几道巨大的风刃，直接将这藏经阁拦腰斩断！直至此时移谷大师左臂尽断，血液随着汹涌的真气倾体而出。没有一丝后悔。
火焰中他似乎看到踏步而来的一位女子。他满是遗憾的一笑，遗憾那年他没有救她…他低头闭眼的瞬间，烟消云散，真气散了，炎力散了…
被困火场的男子猛然睁开双眼，也许是感受到伴随移谷死亡真气的减弱，他眼里是一道精光。其身后一道虚影不断变大，赫然与这男子一模一样。这虚影化身真气的巨人轻而易举将这男子送出化为火海的藏经阁。
依旧是夜，月光如是。焚火声，风声、水声、月下松影，一切都葬送在月光里。
不出三日，无想寺移谷大师被人刺杀于藏经阁的事情，会令整个武林沸沸扬扬。
故事开始的时候，我们的男主正在雨里飞奔，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流下，阻挡视线的雨水却使他速度更快。在林间奔走数十里后，他来到一处小城，此城依山傍水，草木青郁。城边坐落了大小数十个集镇村庄，统统笼罩在烟雨朦胧里。那小城便是大名鼎鼎的乌衣堡。
当今武林共有四大势力分别是乌衣堡、风澜海、无想寺、截溪山。这四方势力受命于朝廷，一旦发生战事，几大势力便会积极的响应征召保家卫国。故而四大势力与皇族来往密切，屹立不倒，颇有一番分封王侯的味道。
此时移谷大师被杀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皇族和各方势力已陆续赶往无想寺。
雨里男主角正瞪大眼睛望着乌衣堡，脑海里都是杀戮和死亡，破碎的尸体，遍地的鲜血。师父苦心经营的药谷毁于一旦，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又怎么会身中剧毒。
他叫七幕，自小跟随药谷名医梓铭学习武功和医术。这梓铭便是当年无量山的弃徒——夏星楠。
伫站在乌衣堡前，细雨不断。他想起梓铭所说最后一句话：再无能护你，你带着这部九五剑决分卷回乌衣堡吧。绝命散无药能解，你我师徒，终究是无缘。
他咬牙一叹，攥紧的拳头又无可奈何的松下。普天下能解绝命散毒性已知的只有无量山碎玉潭潭水和金目禅果。
金目禅果已经绝迹，那无量山碎玉潭潭水更是遥不可及。无量仙山坐落于雪山山脉的一处秘境，温泉、火山、温度怡人、四季如春，是孕育奇珍异草的绝好地方。
外人想进入无量山难如登天，但是四大势力曾经参与过二十年前的无量山一战，联手覆灭了无量山。想来乌衣堡亦有进入无量山的方法。
七幕叩动门环，这门环质地绵密，清冷无比，仅轻叩便传来一阵空洞巨大的回响，方圆两里怕都能听到。
不出两个呼吸，一众哨人跟随为首的男子出现在门前。大门徐徐打开，厚重的木铁门板声音浑宏。
“小友何故敲门？”为首的中年男子问道。
七幕望着男子眉头轻皱，在脑海里思索片刻后才带着疑问的语气喊道：“燕叔？”
男人这才不敢相信的再次打量七幕，思索片刻：“小七幕？”
七幕这才破涕一笑，一身雨水顺着湿哒哒的衣角落在地上：“是我，燕叔。”
那中年男子也是不敢相信，面露狂喜，发出笑声一把抱住七幕：“是小七幕啊！乌衣堡的小主人终于回来了！”
激动片刻，男子扶住七幕双肩认真担忧的问道：“你爹娘呢？”
“无量山一役，已双双故去。”
听到这个消息，男子愣住，笑容在脸上僵住，泪却已在眼里打转，却是生生忍住，把这伤心憋住。
所谓长生，不过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幻想罢了。就连无量山明若仙人的师兄钟离傲也难逃人魂俱灭的下场。长生何用？
“以后勿要乱走，乌衣堡便是你的家。”男子淡淡说道，却总带着一丝没落。
如果有一天，跟着你长大的小家伙先你一步离世。他的童真，他的成长，他第一次担当，他为一女人顶撞你，他为大义离开，最后音讯全无，只在多年后一个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他已经去了。这种悲凉和落差大概像是心里的火忽然灭了一般，终究不过叹一句：长生何用。
“燕叔，我此次回来是想让乌衣堡助我前往无量山。还请燕叔带我去见赵中江。”七幕抱拳说道。
燕叔愣住，背后冷汗绵密。立刻遣走哨人，在角落四处张望后说道：“梓铭是不是出事了？”
七幕叹气焦急：“是…那男子使用的武功高深莫测，若不是我师父已经练成九五剑决年痕卷，恐怕……”
雨渐渐大了，滴滴答答声随着屋檐落下。雨丝四溅，随着风扬洒四周。
片刻后，燕叔穆然抬头认真问道：“小七幕，无量山是不是依然留存有千叶紫灵芝？”
“师父中了绝命散，唯有无量山存有解毒之法。”七幕回答道，却对千叶紫灵芝绝口不提。
传言千叶紫灵芝乃是长生不老之药，当年由徐福从蓬莱仙山带回交由秦始皇，却在皇宫被绝世高人夺走，从此下落不明。数年前，千叶紫灵芝在无量山的消息忽然传出，四大势力围剿无量山，争夺千叶紫灵芝，更是瓜分了号称第一功法的《九五剑决》。
燕叔老谋深算，只言片语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莫非，击杀移谷大师的与屠灭药谷的乃是同一伙人？能无声无息摸上无想寺，杀进药谷的，必然武功高强。为千叶紫灵芝的长生如此疯狂又武功绝高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截溪山的天炼大师了，但天炼与移谷乃是知己友人，怎么会？
想到这，燕叔连忙回过神来。恐怕是他想多了，与七幕寒暄两句便领着他前往大厅。
七幕在复杂的回廊走转，这里的一切与记忆中的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临近大厅，忽见门廊上刻画的都是蛟龙，不解问道：“赵中江不是最厌恶蛟龙，刻画此物于此，朝廷若有人拜访，怕是会引起误会吧？”
“七幕，他是你爷爷！怎可直呼名讳？家主接掌乌衣堡受命于皇上，定然被授予蛟印，刻画蛟龙也说得过去。”
七幕哑然，不予理会。那赵老匹夫以前最喜刻画麒麟，如今改为蛟龙分明是彻底否认父亲的身份。如此可笑。
偌大的乌衣堡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家。这里有人，却不再是家人。梓铭让他回乌衣堡大概是希望赵中江看在九五剑决年痕卷的份上，勉强收留他，好使他一生平安吧。只是师父生死未卜，他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随燕叔进入会客大厅，却不见任何人。燕叔这才一拍脑袋：“家主正为无想寺的事情焦头烂额，应该在商讨事情。你在此处，我去禀告。”
燕叔刚走两步又退回强调：“半夏在参悟九五剑决凋零陨卷，你尽量不要去招惹她。”说罢匆匆离开。
七幕一拍脑袋，他还有个姐姐——半夏。不过比起姐姐更能引起他兴趣的是九五剑决凋零陨卷。
九五剑决共分六卷共四十五篇，其中他跟随梓铭所学的年痕卷共十二篇，都是高深莫测的剑招，变化之道、奥秘千万。
如今凋零陨卷近在咫尺，他自然不会放过前去一探究竟的机会。燕叔刚走不久，他便走入雨下屋檐间寻找出去。
果不其然，九五剑决非凡功，若要参悟必生异像。远远看去，那院落周围的雨水纷纷四散弹开，无法淋入那院落。
七幕提气踏步，仅交错寥寥几步便已越上房顶。院落里一极美的女子手里的剑正悬浮在她的面前极速旋转，压抑浑厚的真气充斥在四周，以神秘莫测、玄奥古怪的方式在那女子的经脉和院落周环。
仔细看去，这院落的地面竟然没有一丝潮湿。这雨水被真气完全隔绝在外，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敢相信这是真的！？
年痕卷和眼前凋零陨卷所展示的不凡…这就是九五剑决吗？当年四大势力拼死也要击杀明若仙人夺得的功法…
“长生无用，苦相思。”
“紫灵芝现世，度天下人。”
脑袋里都是若有若无的话，从记事起就存在脑海。
据梓铭说钟铉国统一之前的战乱时代，瘟疫蔓延，天大旱，人相食。瘟疫、旱灾和战乱已经蔓延到蛮夷了，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人间仿佛就是炼狱。
当时的明若便带着无量山的诸多门徒铺药救世，无量山门徒所过之地瘟疫改善，取水之法普及。明若不忍万民受难于水深火热当中，竟然拿出了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千叶紫灵芝，终于在耗尽紫灵芝之前医毕瘟疫，钟铉国皇族更是一统天下结束了战乱。故而无量山地位极高，明若被尊称为明若仙人。
不曾想，这千叶紫灵芝竟然是灾难的开始，无量山被灭门。果真是人，自私贪婪、恩将仇报。钟离傲大师人魂俱灭，明若暴毙山门，无数门徒被困山中活活饿死。
只二十年，无量山渐渐被百姓称为传说中仙人的府邸，无人再能进入。
“谁？！”就在七幕恍神的片刻，那女子已发现他掌剑已御剑刺来！
只在这一瞬间，七幕已回过神。转身拔剑、大雨倾淋，伴随“铛”的一身，雨水溅散，强大的内力与加注在剑身的强大力量震散四周。
两人都诧异的盯着对方…九五剑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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