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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礼物

    阿斯兰轻轻叩响了“诊所”的门。

    没有人回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又瞧了瞧薛裴——这个女猎人正握着手枪,眉头紧锁背靠墙,一脸随时都会扣动扳机的样子。

    老人叹了口气,润了润嗓子,又敲了几下门:

    “雪梨,你在里面吗?”他顿了顿:“开下门好吗?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我真是蠢透了!”薛裴大叫一声,一步抢过门把:“连纱娜都给灭口了,她本人怎么可能还在村子里?!”

    薛裴摆开架势,对着门打出一记横掌,可怜的木门立即拦腰截断,散成两块。

    空无一人。

    和第一次来时相比,这里并没有任何变化。不光是书桌干净如新,连病床都铺得整整齐齐,这份从容不迫,让薛裴不禁有些感叹起雪梨的气度来。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床脚旁的金属门上,随即想起雪梨说过的话——那是一间“储藏室”,一间装着“药品和杂物”的“储藏室”。

    “很好,”薛裴冷冷地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杂物’……”

    她轻盈地翻过病榻,一脚就把金属门踹得散了架,撞在墙上,又滚下台阶,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站到门口的刹那,薛裴竟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储藏室,而是一条通向地下的隧道,台阶修砌得非常工整结实,与屋外简陋的村舍形成鲜明对比——再往深处看去,似乎有浅浅的白光在忽明忽暗。

    难以想象,在这精致的台阶下面,会是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薛裴犹豫了几秒,却一步也不敢动,直到法玛斯走上前开口问道: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冲隧道探了探脑袋:“下面……我的天,还有地下室吗?”

    薛裴转过头,盯着法玛斯身后的阿斯兰:“这个地下室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什么?”

    阿斯兰茫然地摇摇头:“不……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这里有一个地下室。”

    “没听说过?”

    “绝对没有……”村长非常认真地道:“请允许我跟你们一起下去,看看到底她在我的村子里做了什么。”

    薛裴略作思索,把手里的枪硬塞到阿斯兰手里:“那么拿好,我没有功夫保护你,还有——”她用手点点法玛斯的胸口:“你也是,把手枪举好,稍微专业点儿,你好歹曾经也是位空军。”

    “那你呢?”法玛斯不无关切地问道:“你难道空着手?”

    话音未落,薛裴左手已经化为利刃,向身侧用力一甩,横刀向前,法玛斯连忙端好手枪,紧紧跟上,生怕落了单似的。

    没走两步,台阶便到了尽头。暗淡的白色灯光把这个不算小的房间勉强照亮,那是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野战应急灯,有小半截灯管已经乌掉,显然用了有段年月了。

    薛裴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两步,在确定屋内没有埋伏之后,放松了架势,也收起了左手的利刃:“我们的雪梨同学忘了关灯啊……”

    她环顾四周,这其实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房间,长桌、电脑、装着各种小瓶和烧杯的冷柜——没错,她想起来了,在东京丛林和欧洲狩猎时,她的队伍曾和一些生物学家合作,他们当时使用的野外实验室正是这副模样。

    突然,薛裴打了个踉跄,在冷柜后面的地板上,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险些摔倒。

    那是一具尸体——面朝下,静静地趴在脚边,即便是久经血雨洗礼的薛裴也被吓了一跳。

    “是阿隆……”虽然薛裴没有看面孔,但从衣装和身材还是能辨认出尸体的身份:“后背上有个弹孔,看样子被人打了黑枪。”她用脚尖捅了捅阿隆的胳膊:“死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哦,”她仿佛悟出了什么似的点点头:“乌兰阿斯兰,我可能错怪你了,这小子才是你们村里最坏的一个。”

    刚走进房间的老人眉头紧锁:“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急,”薛裴转过身:“整个事件还少最后一个环节……”

    答案来的如此之快,就在目光偏转的刹那,她注意到了房间远角的长方型黄色小阁柜,一扇网状的铁栏封住了箱口,只留一个像是奶瓶的东西挂在边上,斜着向内插进了半根吸管。

    那是一个笼子,养着某种动物的笼子。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恶心却又熟悉的怪味告诉薛裴,这只动物将会揭开一切谜题,她蹲下身子,轻轻叩了下笼框。

    它个头不大,应该和苏格兰牧羊犬体型相当,通体发红,一道鲜艳的鬃毛从前额延伸到臀部,贯穿了整个脊背。在手电筒灯光的刺激下,这小家伙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反应,

    “这是什么啊?”法玛斯捂着鼻子,嗓音有些含糊不清:“气味让人好绝望。”

    “红脸,”薛裴顿了顿:“雄性红脸,年纪大概在七八个月上下,看样子可能是被麻醉了,不过剂量不大。”

    她轻叹一口气,慢慢起身:“虽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证实,但我差不多已经把来龙去脉给摸清楚了。”

    “你都清楚了?”法玛斯一脸困惑:“我怎么越来越糊涂?”

    “是啊,年轻的猎手。”阿斯兰也接过话茬:“能给我这个思维迟钝的老人家解释一下吗?”

    “你被骗了,乌兰,”薛裴指着阿隆的尸体:“这位同志早早地出卖了你,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他和雪梨——我想应该是化名,反正就是那个从美国来的美女医生,哦等等……”薛裴摇摇头:“还不一定是美国人,她是阴谋的始作俑者,也是负责监督你‘工作’的工头。”

    阿斯兰大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样说吧,我相信你在村子已经超过20年了对不对?”

    “25年。”

    “那时候,这里肯定没有这个地下室。”

    “绝对没有,我们从没有建过什么地下室。”

    薛裴朝房间一侧比了比下巴,那边有扇墨绿色的铁门,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样子——就在来时台阶的正对面。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国际主义医生就是从这里逃出村子的,而整个地下室的修建,也是通过这个后门完成。”薛裴耸耸肩:“是的,完全没有经过你们同意。”

    “可是……”村长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建这个地下室?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雪梨住在这里,”薛裴伸手指指天花板:“她住在上面,那个小小的诊所,正是她的伪装。”

    “那她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薛裴冷冷地道:“看看你周围,村长,看,去年才上市的戴尔电脑,简易但昂贵的IPX生物化学分析仪,还有精美成套的试管烧杯,闪闪发亮,就和新的一样!喏,还有这个——”她走到一个床头柜大小的金属长方体面前,用手在外壳上轻轻叩了两下:“雷曼公司生产的军用野外紧急电源,光是里面的蓄电池组就价值五千美金——你不可能从淘宝上买到这些设备,阿斯兰,你的村子被一个有来头的家伙给盯上了,他资金雄厚,而且手段相当专业。”

    “为什么是我的村子?”

    “巴布里托尔是绿海深处唯一的人类定居点,前后有上百公里的‘无人区’,是一个非常闭塞的小地方——既不引人注意,也没有政府管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过很久才能会外界得知——甚至完全被封锁。”

    法玛斯应和似的点点头:“这种地方最容易出事儿,我刚来时就说过了……”

    “那就更奇怪了,”阿斯兰用力摇摇头:“巴布里托尔什么都没有,粮食、人口、矿产、资源……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值得获取的东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薛裴盯着阿斯兰的双眼,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就是那个笼子里的东西。”

    “红脸?”

    “是的,红脸,至少有一件事,你没有说错,”薛裴又走回笼子旁边:“这些被称为‘红脸’的怪物,绝对不是自然出现的。但很可惜,我不信神,我认为这些怪物是‘人造’的,就和鬼种子一样,是某种被用来改变世界的‘武器’。”

    阿斯兰和法玛斯互相看了一眼,茫然地半张着嘴。

    “根据我的判断,红脸应当是在一星期圣战之前研究出来,并打算与‘鬼种子’同时投入实战。只是后来,制造它的人没法对它进行控制——或者说根本就不想去控制,造成了红脸的肆虐。现在,差不多半个世纪过去了,也是检验产品质量的时候了,而这里,巴布里托尔,就是一个‘质检基地’。”

    阿斯兰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制造红脸的组织在我们村子里修了这样一个实验室,而雪梨正是他们派来的?”

    “不,”薛裴摇摇头:“不一定是制造红脸的组织。红脸的创造者可能已经在战争中被消灭了,而瞄上巴布里托尔的家伙,对红脸的实用价值非常有兴趣,并且很有可能了解这种怪物诞生的真相。”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实验室造在村子里面呢?又为什么要派雪梨过来?”

    “这样好了,我帮你梳理一下整个事件的流程……”薛裴闭上眼,思索了几秒:“差不多是一年前,雪梨来到了巴布里托尔,她住进这个诊所之后,没过多久便有了这个实验室——他们可能使用了新式的坑道钻探技术,相信我,即使在你们眼皮子地下,这也并不是难事,只要有设备有人力,最多两个星期就可以完成。”

    “嗯!”法玛斯插话道:“这我相信。”

    薛裴斜了他一眼,继续道:“他们捕捉了一头小红脸,也许还不只一头。反正笼子里的那只来头不小,如果腕链上的信息素是由它分泌的话,它多半是族领的幼兽。红脸是社会性的动物,非常疼爱自己的幼崽,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族领的孩子遗失,整个部族都会前去寻找——实际上在东京丛林我们曾经用这种方法围剿红脸,通常一次战役就可以歼灭大半个族群。”

    阿斯兰点点头:“那么,把族领的孩子放在村里,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研究,至于是什么研究,我还不好妄下定论……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把巴布里托尔附近的某个族群‘钉’在村庄周围,让它们始终与人类保持接触——这本身有违红脸的天性。也就是因为笼子里的幼崽,你们才会在这一年里遭到红脸的持续袭击。”

    老人若有所悟:“没错,的确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然后,阿斯兰,便轮到了你的登场。”

    “我?”

    “雪梨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威信和权力,是你把整个村子的善良村民变成了怪物,把巴布里托尔变成了一家‘黑店’。你的手下袭击那些路过的旅行者,诱骗他们进入村子,然后雪梨给他们套上沾有红脸信息素的手链,再由阿隆领进附近的森林——一个无辜的生命就此终结,而这一切,却只缘于红脸爱子的天性,和你一叶障目的愚蠢。”薛裴摊开双手,不无讽刺地道:“而到了最后,你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你所要保护的村子被红脸蹂躏,你认定的所谓天意不过是骗局,而那个你一直信任着的医生,却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她知道事情将会败露,于是为了销毁证据,故意把红脸引进村子。我在它们发动袭击之前听到了红脸的啼鸣,就在村子里面,另外还有几个哨兵也听见了,很显然,那不是事故,而是雪梨的最后一搏。”薛裴耸耸肩:“结果她成功了,她不仅全身而退,还杀了人灭了口,估计也有充裕的时间毁灭所有试验材料与证据。”

    这一席话似乎对阿斯兰打击不小,他用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一语不发。

    “如果你还有那么点血性的话,就应该想办法替自己赎罪,”薛裴略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可以提供相当多有价值的情报,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出面指证雪梨和她的同伙。”

    “我?”阿斯兰叹了一口气,不无感伤地道:“我只是想要保护这个村子而已……”

    “你依然可以保护他们,”薛裴走上前,按住老人的肩头:“你可以为他们赢回尊严,为巴布里托尔讨回公道,说不定还能顺便挽救许多素不相识的无辜生命,怎么样?愿意帮我吗?”

    阿斯兰抬起头:“我能做什么?”

    “跟我回卡奥斯城,”薛裴转过身,用脚尖轻轻桶了一下笼子:“把这东西也带走,那些电脑和器材之类就算了,相信有用的数据早就没了,仪器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其实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村长,你现在是唯一的人证,你……”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薛裴突然一阵语塞:“等一下,你作为被雪梨利用的对象,按理已经被……”

    “被灭口了是吧?”

    伴着不屑一顾的表情,阿斯兰稳稳抬起枪口,他完全没有把同样握着枪的法玛斯放在眼里,而是直接指向了薛裴。

    “我真是没有料到,薛裴,”他冷冷地笑着,如此轻松高傲,与刚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你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敏锐聪慧……和顽固不化。”

    看着尽在咫尺的枪口,薛裴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而站在一旁的法玛斯则早已面若土灰,慌的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端起手枪,从侧面顶住乌兰阿斯兰的太阳穴。

    “告诉你的小男朋友,”老人不慌不忙地道:“把枪放下,我知道如何杀死你,薛裴。”

    薛裴点点头:“把枪放下。”

    “什么?”法玛斯大惑不解地道:“你……你是认真的吗?如果我把……”

    “把枪放下,法玛斯,”薛裴平静地打断他道:“子弹对它没用。”

    法玛斯犹豫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无奈照做——与其说是对薛裴的信任,不如说是被阿斯兰坦然的表情所震撼——这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对他手里的枪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过一下。

    “说实话,在一开始,我以为你才是幕后黑手,”薛裴同样没有表现出丝毫退让,她正对着枪口道:“但没想到,我把木偶和操线人的位置给搞反了,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你还没有灭口,你多半是想找机会让我也躺在这里吧?”

    “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幕后黑手是谁……”老人针锋相对地道:“据我所知,你是卡奥斯城的公务员啊?”

    “嗯,一位有钱的商人雇佣我做私家侦探,我能来这儿也多亏了勤快的村民呢!他们袭击了我的车,”薛裴叹了口气:“还是一辆HCV9,2049年款的。”

    “怎么?恶魔猎手队长的金饭碗也拴不住你吗?一个月有多少?两万还是三万?还有走私客的黑钱吧?”

    “功夫做得不错嘛,雪梨,你是从一开始就了解了我的底细,还是在我来以后临时查的资料?”

    一头雾水的法玛斯终于忍不住插话道:“等等,薛,你刚才说什么?你叫他……‘雪梨’?”

    薛裴点点头,朝阿斯兰微微一笑:“我没说错吧?亡灵巫师。”

    “好个厉害的私家侦探啊,”阿斯兰的表情稍稍阴沉了些许:“真是遗憾,你这样的人材,竟然不站在我们这边。”

    “等等,薛裴,我不太明白,”法玛斯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说他是亡灵巫师?”

    “哈!他当然不是!”薛裴冷冷地道:“他只不过是一只‘工蚁’,是一具傀儡,是徒有巴布里托尔村长外壳的皮囊,而真正的阿斯兰,呵……早就离开那里了!”

    阿斯兰哼笑一声:“没那么夸张,也就四五个月前的事情而已。他当时不那么情愿合作,我又急着完成任务,只得使用了一点点特殊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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