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黑子送回月亮湾后,我跑去饭店订了六桌菜,正琢磨菜单时,黑子突然打电话让我把菜都撤掉。让我很意外,陈家村的事竟然砸锅了。
黑子无心跟我解释,我有点担心毛毛,拨完电话听见毛毛气吁吁的声音后,心里也落了个塌实。
“操,去所里溜达一圈,刚出来。”毛毛把我叫到洗浴,脱口就抱怨。
“所里?”我不解的问。
毛毛尴尬的挠着头发,“一个没跑了,还他妈在山上闹腾呢,三辆面包一起逮走了。”
我无所谓的耸肩,“反正都出来了,没啥事了吧?”
“没事就好了。”毛毛舔着嘴唇皱着眉,“大鸟刚进去就被杵上电棒了,手被门缝挤紫了愣是不知道疼,估计电酥了。”
“谁他妈抓的?”我吃惊的问:“没人碰你吧?”
“大鸟闹大发了。”毛毛无力的说了一下我们离开后的事。
亮子气愤张栋的小叔子跟自己比比划划,一直追到公墓小办公楼前落了刀子。黑子叫他们去,也就是想闹点事活活泥,亮子打了一会刚想走,没想到张栋带人从正门迎过来,开口就对亮子大喊大叫。
亮子上了虎劲,和后过来的哥们按着张栋小叔子的胳膊一连十几刀。
“废了,他那条胳膊要是以后还能使上劲,我回头把自己卸了。”毛毛骂骂咧咧说:“操他妈的,也别怪俺几个下死手。你是没见着那老逼养的口气多大,要不是季明有点心眼拉着亮子,亮子真能把他捅了。”
张栋当时也怕了,旁边跟着的人没敢掺合,但是李红梅不知道从哪扯出一伙人,隔着挺远就抄着公墓山上的石头块砸向亮子几个人。手里倒是没拎明眼的家伙,窝窝囊囊的不靠近操练,就玩命搬着石块。
大鸟后赶来,一枪当场打瘸了一位,所有人掉头跑的时候,大鸟补了一枪,从背后顶飞了李红梅。“亮子的五连发。”毛毛补充说。
“五连发不是让黑子交上去了吗?”我插嘴问。
“没。事刚出来黑子就把枪还给亮子了。”毛毛压低声音说:“大鸟被黑子陷进去了,黑子指名道姓让大鸟开一枪挑事。这玩意,动动刀动动棒子不一定有人管,动了枪,就算是气枪,都得查。往死查。”
“大鸟这不是吗?”我听出毛毛的不满,顺着他的话说。“朝天亮一嗓子就结了,犯不上往人身上泻火。”
“活该。”毛毛毫不同情的说:“他以为自己面儿大,被人骗了一万来块,说找黑子帮忙,黑子就得帮他?这两枪打出事了,不过估计黑子哥是高兴了。”
我无心问:“张栋那头也玩火了?”
毛毛点头说:“大鸟打完人,虎逼劲没了,扭头就跑。我和亮子都怕他再出点啥事,也都追上去了。你不知道,人一到这场合脑子都不会转筋。觉得自己干死人了,破罐子破摔,谁惹他,他都能拼命。其实都是自己吓自己,吓懵了就烂干一通。愚昧。”
我嘿嘿笑着,“讲重点。”
“有什么可讲的。”毛毛心有余悸的说:“要不是他妈的去追大鸟,我和亮子也悬乎。张栋那头的人不让劲,拎了两把土枪出来。但没堵到我俩,回头就被抓个现形。”
我笑着说:“没跟玩玩?”
“子弹都有数的,有的带一辈子枪也不见得能打一枪出去。”毛毛忽然想起什么,哈哈笑着说:“瞅那群人的操行,大老远吼一嗓子,有个小子吓得走火了。土枪那逼玩意,以后见了躲远点。”
“大鸟也那时候被逮的?”我追问。
“操,大鸟放枪的时候山底下早就来了。”毛毛说到这也摇起头来,“闹事的一个没少,一堆堆都给送进去了。张栋要给他小叔子先叫台车送医院,愣是没好使。大鸟这犊子反过味来不傻,听到警车拉笛就把枪往亮子手里塞。亮子没接,扯着我头两个坐车里去了。”
我想了一阵没想明白,索性干脆抛在脑外。毛毛叫了两个小姐过来,帮我捏背的女孩子年纪不大,相貌普普通通,但我闲扯了几句,她都不回我的话。
看出来她有点紧张,碰着我皮肤的指头一直颤抖,我安慰说:“刚出来干?”
女孩的回答让我哑口无言:“大哥,吗?我不会。”
如果这个问题我提出来,也许我会好过一些。看着那张简单并且坦白的脸,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毛毛哈哈笑起来,连连夸这个姑娘有个性。
我没理会毛毛,示意女孩随意,小费给。那女孩子也不见外,谢了我几句后便与我聊起天来。
她是个本地女孩,去外地玩的时候被朋友骗,当了一年半小姐。回来以后想改条道走,不过慢慢又回到了本行。KTV那种地方太多,于是跑到洗浴试试。
我没有问她的名字,她对我的兴趣也不大。不过她张口就问要不要的表情,却一直让我忘不掉。对着镜子我重复过几次她的话,像是胡闹,但始终做不到她那样坦白。
也许,出卖自己也需要勇气。
离开洗浴后,我告诉毛毛,“以后我要找个这样的妞当老婆。”
毛毛愣了一下,“干啥?小姐配流氓?”
我笑着戳了毛毛一拳头。小姐流氓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殊,黑和白在一起总要牺牲其中一个,而我们两团杂色扭在一起却要舒服的多,因为我们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独立。或许,在各种颜色里也从没有人在乎过杂色属于哪里。
“我喜欢她的干脆。”说完我钻上了出租。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几天,我没见到黑子一面,也没接过他的电话。亮子、毛毛那几个老痞子是小王整出来的,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运气,一个个都被留了底。至于大鸟什么样,毛毛不清楚,我更没办法知道。
有意思的是,公墓的械斗被定成恶性。我们这边的人不必说,张栋的小叔子针还没抽线就被提审,有几个借机想上告。陈家村放了一宿鞭炮,老百姓聚到一起庆祝,希望把村里的腐败干部一起拉下马。敷衍着自己的盼望,苦或乐都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张栋也被带走了,没等上头继续查,他手底下那些圈钱的混子很多主动自首。其实这种事查不出太多,只要有风声,那些官爷提早就会到处找以前行贿过自己或被自己索贿的人。把钱补回去,捎带一些暗示的话,总能把大祸填小。
当然,不是全部的钱都退走。那些公家的、老百姓的和见不得光的钱还得继续瞒着。真触怒了上头,这些玩意藏不住。公墓一位干部稳不住心神携款潜逃,还没出省,在小饭馆喝了点酒,受不了提心吊胆的难受劲,主动跑回来自首。这种事可以笑,但是不应该觉得可笑。
从他之后,很多忘了自己是仆人而不是财主的家伙都主动坦白。张栋的小叔子算是主要人物,审了一下午供出不少党羽,不过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外围角色。老田似乎打了报告,上头组织了专案组,决定肃清陈家村这片性质混杂的腐败。
我听完毛毛的传闻,开玩笑说:“咱也得放挂鞭,好歹为人民办了件事。”
毛毛没有与我胡闹,皱眉念叨着那些陪着进去垫底的哥们为什么还没放出来。
我当时没在意,等到我在意时一切已经变了样。
陪黑子去建材市场看看价格后,我刚准备把车送去打打腊,便看见小王已经带人走进了月亮湾。
见小王那些人都穿着便服,我没往心里去,但小王离开后,黑子竟失神的站在大厅里一步不移。
我凑过去没敢开口,黑子半晌才说:“把亮子叫来。”
整整一下午黑子和亮子都坐在包里没出来,我不知所措的打电话找毛毛,他居然告诉我:“黑子摊上麻烦了。”
大鸟忽然改口,把所有事都推成黑子指使,大鸟的妹妹也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的哥哥藏过枪。陈家村被枪伤的人送到医院手术,大腿失血过多,取出砂子,但还是昏迷中。红梅命大,身上种了点砂子,重要器官倒是没伤到。
“这点逼事犯不上小王找到黑子头上吧?”我疑惑问。
毛毛撩上电话,许久又打了过来:“操他妈的,土地爷上告,不过还没闹起来,自己已经被拷上了手铐。黑子本以为这件事办的干净,搭点人赔点钱都值得,没想到被逮去的哥们全被整了,瞅那意思要一锅端。”
我毫不在乎毛毛的担心,这个社会不会再存在是非清楚的玩意。黑子总提醒我,在社会混,以前是胆子说话,现在是钱说话。想从钱堆里挑出黑白,我不相信会这么磊落。
黑子从小王走后,自己便开车离开了月亮湾。知道他应该找朋友解决事情,我也落得清闲,每天跟着毛毛东走西逛。不过依网和新月亮湾忽然停止了营业,这让我摸不清头绪。
那段时间矿山并不顺当,我本以为终于到来的矿山招标会轰轰烈烈,但除了知道宏伟出头与老田争以外,我根本无法知道那里都发生了什么。
大雷看到宏伟突然出来露脸,当天卯上虎劲把宏伟老婆的车砸了。结果也算圆满,要不是嫂子去提人,大雷恐怕得在拘留所里睡一段时间的板床。
刘宇说给我这些传闻后,墙头草般倒向了宏伟,“大雷也就跟咱这样的摆摆谱,遇见宏伟还犯浑,挂了吧?”
“大雷比你精多了。”临近秋天,每天早晨起来我的膝盖都会硬邦邦的无法弯曲。那两截骨头架着突出的膝盖骨,狂妄的留下让我不敢硬碰的痛。“这种时候大雷不动手能行吗?老朱养他不是扫大街的,真碰上事,他得出来卖血。他这次砸宏伟老婆的车,他怎么不干脆去砸宏伟?他他妈的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以后大雷不得被老朱往扁里看?”刘宇恍然问。
金笛突然打来电话,我没继续罗嗦,陪着金笛去学校办妥了手续。
路上金笛装出无意的碰碰我的手指,很多次,但我没有配合着她的暗示。在她家楼下,我用力搂上了她的腰。
如果有人说拥抱比牵手更心安,我会很嫉妒他。当我害怕牵起的那只手会在半路松开,我只能用拥抱证明着我还没有完全失去。
女人习惯把受伤总结成愤恨,而我情愿当成自责。那是我记住的最难堪的拥抱,两个人的寂静叠加在一起,像两片枯死的叶子,尽管相拥纠缠,但仍是破碎。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