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像我这一种男人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深渊
    懒到莫名其妙,躺在家里,饿的时候我大多选择睡过去。等到醒的时候,真不错,我已经懒的去饿。

    但是我没办法忘掉自己曾经饿过。

    也许想忘记一件事,只有从一开始。

    所以我忘不掉,所以别人更忘不掉。

    杨哥离开后没人愿意再理会我,不巧我又耽误了几车货,于是我听见那些司机、老板、客人、路人们都在议论我——说我不是个好玩意,说我的以前,当然,也替我想象过以后。我很感兴趣,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想到我自己都没想过的以后,很糟糕的以后。几次晚点而已,他们会联系到我早晚还得再去法院报道。

    这个社会没什么平等的,尤其当人们都习惯了教训别人而忘记自己受过的教训。

    那几年有段广告反复的播,“人类失去联想,世界会怎么样。”

    “那世界就再也不操蛋了。”老K这样说。

    “别看我有一张土匪般的脸,我的心其实像一只白鸽。我不是故意这个样子,是我妈生我这样的。”他总念叨这几句词。

    我让鸡头去查过,是一段歌词,我喜欢歌名——老K脸。

    因为这事,鸡头被老K揍了一顿,闹着玩而已。不过鸡头在老K生日的时候送了一副字,街面上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水彩字——“是我妈生我这样的”。

    我忘了老K当时的表情,我只记得鸡头养了我和老K几个月。

    有些事回头想想,总能让我笑出来。但我也知道,拿这种事去笑,笑到自己也感觉到有一点点惨的人,并不多。

    李桐说我这个人有些奇怪,而且越来越奇怪。我揣着伯爵、麒麟,却只抽黑猫、希尔顿,我打开百威、黑啤,却只喝家乡土产的啤酒,每次跟着修鬼和她出去玩的时候,我总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这让她不满,其实我更不满。说穿了,我很喜欢那种懒散的生活,偶尔还会有点刺激或狡诈,但我总觉得我所享受的不是属于我自己的。让我重新回到那里,我需要一个理由或借口,大的让我足够忘记其它。

    幸运的是,我的日子如同江边石头缝里的污水,尽管被染的五颜六色,却不能激起大的波浪。

    三年里我学会了不少东西,洗袜子、做饭、静下心看电视和在醉倒之前赶回家。这些都是我以前不会做的。

    外公给我了一套小房子,分房号的时候因为我抽的比较靠前,遭人眼红,在房产科险些与人争吵。我居然忍住了。

    守寡多年,伺候完了两代人,想找一个老伴却遭到亲戚们反对时,我出奇的去陪这个许多年不见一面的老人住了半个月。当初她把我丢在医院差点饿死,结果我忘记了怎么去恨。

    叔叔包揽工程,有几个工人晚上施工时出了事故,当父亲确实拿不出钱接济而被叔叔破口大骂时,我只是旁观。叔叔从我家借的钱已经有五位数,从来没有还过。

    舅舅家的妹妹在学校与人拌嘴,放学被男生用笤帚戳中了眼皮,差一点点就要伤到眼睛,我仍然没有动气。我只是安慰她,空荡无聊的安慰她。

    老K问我是不是傻了,我只能回答:“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庆祝的时候我只想起去或开房,生气的时候我只想抡拳头或动刀子,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心平气和的面对生活。当我试着这么做的时候,我只能发现没意思。

    于是我开始盼着三年监外赶快过了期限,虽然它没给我带来什么影响,我只是希望它不再让我觉得别扭。就像被困在一层塑料里,我可以看得见所有人,但我接触不到所有人。

    在去派出所例行汇报时,我认识了一个哥们。大我十几岁,结过婚、离过婚,正准备复婚。我叫他康哥。

    康哥的案子不大,与朋友吵架动了肝火,花钱雇人把朋友的手筋挑了。判了一年多,赔了几万块。大概家里关系找的硬,获得了提前假释的资格。

    每次看到笑眯眯的康哥,我都感觉很奇怪。别人因为这种事留了底子,大多不会太兴奋。当然,除了那些傻咧咧以为捅几个人就能成为大哥的愚蠢玩意以外。

    我好奇问过他,“值,我这一年多蹲得值。”康哥说。

    康哥家庭条件不错,加上长的很帅,即使结了婚,依然有不少女人投怀送抱。于是康哥慢慢下了水,跟一群社会上的痞子混在一起,并勾搭了几个女人。时间久了,康哥的老婆自然憋不住气,提出了离婚。

    人通常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不清楚自己将来是什么。而当一个人不停想象自己将来是什么的时候,他便会忘记了自己的现在。

    康哥喜出望外的从家里搬出来,随后的事情不如他想象中完美——那些混子朋友成了水蛭,每天盘在他身上吃吃喝喝,那些女人也都是带着要求来到他身边。

    于是他不知不觉变了样,也后知后觉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在监狱里,康哥的前妻仍来探望,丝毫没有因为他以前的错而减少了关心。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他明白了一些道理,在出来以后,他决定安分的做人。

    所以,康哥觉得自己这一年多蹲的很值得。

    没过多久,当我坐在派出所汇报了最近自己的反省后,康哥忽然把我拉进了对面的一家拉面馆。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而我一口没动。我知道他想对我说点什么,按照我的心情,如果我醉了,我怕根本安慰不了他。

    康哥喝着喝着就笑了,再喝着喝着又哭了。康哥说他的丈母娘威胁要跳楼,如果他跟前妻复婚的话。

    “我他妈的真的改过了。”康哥说,“我在监狱里的时候,她女儿总来看我,她怎么不说跳楼?等给了我盼头,到我出来以后,老不死的又跳出来叫唤。是不是想让我找人把她筋骨也卸了?”

    我没结过婚,自然理解不了那些分分合合。而且我一想起以前,我宁愿和那些女孩子、女人做普通朋友,没有愧疚,没有罪疚。“判刑这玩意,一判就是一辈子。我比你多判了两年,我还比你年轻,算一算,我蹲的年头比你多多了。”我取笑说。

    康哥说他的前妻还在安慰老太太,铁了心想跟他复合。他说他也不明白自己有哪好,但他前妻一直说他好。

    听完那些话,我忽然很嫉妒他。

    我们这种男人都是深渊,会有女人为了靠近而试着反复讨好,最后有勇气跳下去的却不多。

    这或许就是康哥这一年多找到的唯一的线索,也是让他觉得值得的东西。

    我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我问他现在还觉得值得吗。

    康哥点着头,趴在桌子上不再抬头。

    后来康哥去了南方,我见他最后一面时他去派出所分糖,说是提前的喜糖,也给我了一包。

    康哥准备去南方做点正当生意,给自己丈母娘一段时间考验自己,更是给他自己一段时间证明自己。我问他怕不怕走了以后出什么乱子,“我知道她不会忘了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康哥把糖塞到我的手里,力气很大,仿佛硬逼着却又坚强的让我相信并分享他的希望。

    从那以后我问了好多人,我的父母,我的邻居,还有或许并不熟悉我的人。

    我问他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修鬼、鸡头、老K他们了解我,二郎更让我奇怪,他甚至比我的父母更懂我的一举一动。“你身边要是没个人陪着,你他妈睡觉连灯都不敢开。”二郎直截了当的说着我一个个令人费解的习惯。

    “我怕看见旁边没人,烦。”我承认说。

    “你他妈的,你胆儿是最小的。”修鬼并无讽刺的说。

    就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这几年里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我厌烦阳光,因为我害怕见到那么多陌生人。我回到家以后一直逃避,是因为我害怕身边的人会像黑子一样忽然离开我。哪怕身边的人并不同样在乎我,只要他们有一点点理解我,我也会觉得值得。

    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留住别人和留住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很干脆。

    我笑了出来,我一脚踢在鸡头的腿上,他居然也笑了出来。

    他猜不到我想了些什么,但他应该明白,我想通了一些事,与他和他们有关。

    原来人活着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个会了解、理解自己的人,哪怕我们在一起成了罪人,自己那一段路走的也不会后悔。

    我小心翼翼的浪费着剩下的时间,直到办理了最后的手续,在日历上看到自己监外刑期结束那天,我顺着窗户把身上的衣服全扯掉丢到了外面。

    下午我便让修鬼找人帮我搬家,我去交了车钥匙辞退了老板,我欺骗老妈老爸找到了新的工作。他们不信,但没问下去。曾想到外面捡回我的衣服,不过父亲阻止了她。我不能扒掉自己的皮,我想我丢掉让些让我感觉沉重的衣服,他们能理解。

    温锅时修鬼告诉我,正准备在市中心步行街旁搞一家迪吧,光是中心音响就花了将近八十万。地点很热,得来也不大光明。听李桐的口气,这家迪吧是李桐父亲送给的生日礼物。在小女生眼里,这或许是件不错的礼物,但我和修鬼都清楚,一定是李桐的父亲瞄上了什么买卖需要出头而已。

    “李桐她老爹可不简单,这场子还没整完,天天都有人往那送礼。电视上见过的人来了不少,哥们算是进城开了眼。”修鬼喜滋滋的说。

    我讥笑着问起都有什么名头,得到的答案多少让我吃惊,港澳那面有位大有来头的家伙答应在场子开业之后亲自过来捧场。想不到老家这种穷乡僻壤能请到真佛爷,虽然纳闷这背后的一层层关系,但很快我就完完全全醉在来回碰撞的酒杯中。

    那是我三年里唯一喝的忘了自己的一天,第二天醒来趴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我居然感觉到陌生。仿佛路人一样,我凶着笑着,发现镜子里的他也做出同样的表情。只是,我们的动作虽然协调,但并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自己。

    可是,当听到客厅和卧室里那些呼噜以及梦话,我努力的拍了拍他的脸,以后我不想再弄清楚他在想着什么,只要屋子里这些人在乎我想着什么,这已经足够。

    修鬼醒来以后便钻到卫生间里用凉水冲着脑袋,“让我去那帮忙,你来不来?”修鬼吞吞吐吐的问。

    我毫不犹豫的搂着他的后背,嬉笑的把他按进了池子。打闹声让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爬起来,闹哄哄的开始了我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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