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故芳早已把她那匹万里良驹弃在了山腰上,雪落在毡帽上融化又再次结冰,她索性取下毡帽,因为积雪的重量对她施展轻功来说也是个负担。
千面堂已遥遥在望,这段路实在难走,雪没及膝,但身后的路上却没有脚印,峨眉派的武功素来以轻灵飘逸见长,轻功自然不弱,她虽说不能真的做到踏雪无痕,但这大雪纷飞的天气却帮了她的大忙,毕竟不想让那青衣男子知道自己会先来到千面堂,得知顾千面又多了一个人相助,有所防备。
可她不知道的是,应该有所防备的是他们。
一想到那青衣男子,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总觉得那个人怪怪的,她内心里有一份希望是他在那客栈外所说的一切都是一个玩笑,什么只有血没有雪,尽管行走江湖有些年头,但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鲜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比鲜血更能代表残忍的了,尤其是在这个充满名利的江湖。
千面堂是地处千山岭南岭的一个大庄园,虽说在江湖中算不上什么神秘的地方,但因为千面罗刹顾千面的存在,所以在没有得到顾千面的准许的情况下,一般人是绝不敢贸然闯入的。顾千面也有很多朋友,那拥有十万帮众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竹帮帮主张元秋就算一个。
来这儿的人往往是在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到千山岭北面的望月亭长廊赏雪。现在张故芳轻身掠过长廊,穿过一道道怪石沟壑,就见到岭下千面堂大庄园的整体建筑,她长长的舒一口气,接着俯冲而下,身后的雪沫有规则地激荡、分散、消失。
到达千面堂门外时天已将黑。庄外一个青年早已在此等候,青年走上前躬身道:“来者可是峨眉门下四秀之一的张故芳张师姐?”
张故芳拱手道:“不敢,正是峨眉张故芳。”
青年微笑道:“在下千面堂顾云凡,家父知道张女侠的到来,命在下在此等候,不可怠慢。”
张故芳笑道:“这儿终究是你们的地盘,我倒有些瞎操心了。”说话间心中却还在想那浑身充满杀气的青衣男子,他会来么。
顾云凡笑道:“家父在厅内久候多时,请。”
张故芳随顾云凡走进庄内,经过两个花园,一个大堂。又经过一间兵器房又是一个花园才来到千面堂的正厅。中途每个交界处都有数个好手把守,一个个劲装束发表情严肃。
张故芳见此,试探性的问道:“为何庄内守卫如此森严?”
顾云凡诺诺道:“这...待会家父自然会向你告知。”
张故芳见他说话扭捏还待询问,厅内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年仅六旬须髯如戟,身子却彪悍强壮的黑脸老者走了出来,大笑道:“芳儿,这些年来,你心里有没有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呀?”
张故芳迎身上前,拱手欠身道:”芳儿见过大伯。这些年来我虽未涉足你东北竹帮的地盘,可是游身江湖却时常能听到竹帮的英雄豪杰行侠仗义之事。心中也佩服得紧,看来竹帮在大伯的带领下是更加的兴隆昌盛了。“
顾云凡在一旁笑着附道:“是啊,如今的竹帮,威名已远胜昔日天下第一棒的丐帮了。”
张元秋哈哈大笑道:“托历代帮主鸿福,没让它没落在我手里。正闲师太近年来身子无恙吧?”
张故芳微笑道:“一切都好,师父他老人家还经常提起您了,说您为江湖做了这么多好事,她老人家有机会一定到东北去拜访您。”
张元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终究还是老了,这个江湖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来,我给你介绍下顾门主。”说罢,走进厅内,一个年纪约五十岁左右的老人,面露微笑缓缓走来。
张故芳想象不到千面罗刹竟然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如此平凡、普通的老者,心底下在想这难道就是千面罗刹的真面目?
张故芳眼睛一直盯着顾千面,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拱手道:”晚辈峨眉二代弟子张故芳,见过顾前辈。“
顾千面微笑道:“恩,峨眉门下的侠义之士,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元秋老弟说得没错,这个江湖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这些老头子了。”
张故芳听后嫣然一笑道:“江湖中要是没有你们这样德高望重,武艺超群的前辈带领,那可就乱了套了。”
顾千面哈哈笑道:“伶牙俐齿。”又问道:“这次你一个人来的,和你一起来的伙伴呢?”说完看了一眼张元秋。
张元秋道:”芳儿,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呢,他们没跟你一起上岭么?”
张故芳此刻正色道:“他们要明天才上岭,之所以我先行一步,是因为是我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张元秋望了一眼顾千面,道:“怎样的人?”
张故芳正待要说,却被顾千面挥手止住,接道:“元秋兄不用问了,他来了我们自然见到。”
张故芳道:“原来你们知道他要来。”
顾千面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张故芳,张故芳接过来见纸条上写着“三日之后,来取汝命。无关者离,相助者死”十六个字。
张故芳拿着纸条,想起那雪中的青衣人,道:“我终于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张元秋道:“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张故芳道:“他说明日最好不要上岭赏雪,因为没有雪只有血。原来今夜他要来杀顾前辈“
顾千面‘哼’了一声后,转过身严声道:“传令下去,清门前雪,大开庭门。门中所有弟子熄灯进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走出房门。”
顾云凡道:“是。”随即出厅,半盏茶时间后,顾云凡回厅道:“爹,孩儿吩咐妥当。雪已清,门已开,门中弟子已熄灯入房。”
顾千面问道:“妥当?”
顾云凡看了一眼张故芳,回道:“妥当。”
顾千面道:“我说的是门下所有弟子,可你还站在这里。”
顾云凡坚定道:“是,我还站在这里。”
顾千面转过身,狠狠得盯着顾云凡,一字一字道:“你不听我的话?”
顾云凡微笑道:“听,不过今晚,我一定要站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顾千面望着顾云凡,沉默良久,只得凄然道:“好,那你就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顾云凡听见父亲这样说,不觉走上前,握住了顾千面的手,转过头向张元秋微笑道:“张帮主,张师姐,晚辈已经吩咐人将你们的屋子收拾好了,请。”
张元秋哈哈笑道:“贤侄说的可是‘请’字?”
顾千面听后,面上露出感激之情,也不言语。
顾云凡的面上一红,也笑着回道:“晚辈貌似刚刚什么也没有说。”
张故芳此刻问道:“顾前辈,有酒吗?”
顾云凡望着张故芳,心中也充满了感激,道:“’我这就去备酒!”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下酒的却只有肉,大块儿的熟牛肉。
一口酒,一口肉。顾千面很久没有这样吃肉了,也很久没有这样喝酒。这十年来他吃的都是山珍奇味,只有在二十年前他才这样喝酒吃肉,那个时候他才初入江湖,过着颠沛流离饱一顿饿一顿刀尖上添血的日子。
直到三十岁后帮镇南镖局甘天沐保了第一趟镖,此后才以惊人的千变万化绝技闻名江湖。十二岁上山学艺,三十岁才步入江湖,直到四十岁功成名就。
顾千面遥想往事,慢慢喝下杯酒,向张元秋感叹道:“舒服的日子过久了,这样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张元秋也喝下一杯酒,郑重道:“我相信以后还会有的。”
顾千面沉默,张元秋也沉默,所有的人都沉默。
但张元秋还是开口了,这种情况下总要有人说话的。
张元秋道:“看来他是赶不到了。”
顾千面喝下一杯酒,叹道:“没关系!”
顾云凡灌下一大杯酒,大笑道:“我们何必靠他,我们跟他又没什么交情。”
张故芳却疑惑道:“你们所说的是?”
张元秋接道:“是那日在石家庄王巨富府上力挫华山二代弟子之人。”
张故芳叫道:“江红?你说的可是随我师妹一行的那人?”
张元秋点了点头,道:“他的武功我们都听闻过,江湖后起一代,能强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就连我们这一众老头子也都堪堪称奇。”
张故芳却道:“我看他年纪不大,不像是顾前辈所说之人!”
顾千面说道:“江湖盛传人外有人,昔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料定武艺绝强之人必定是上了年纪的名宿之辈,可后来才发现,江湖中奇人数不胜数,有些自负武艺高强的成名之士,也会败在出粗茅庐的无名孩童手上,一开始我以为是败在心计巧合,谁知眼见为实,别人那才叫做真功夫,我们这些只能算是花拳绣腿罢了。好在大多数有真本事的人并不垂名江湖地位权势金银,否则...”
张元秋连忙截口道:“不说也罢,想来那江红年纪尚小,也不是顾兄所说之辈!”
顾千面叹道:“不管怎样,过了今晚,我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样令人佩服的年轻人了。”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今晚实在不巧,你不见也是不行的了。”
众人望向厅外,只见一男一女缓缓走将进来,男的浓眉大眼,一双黑眸亮的出奇,女子则美丽不可方物,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透露出的眼神,充满了女人的俏皮可爱之气。
顾云凡一瞧见这女子,就忘记了手里的斟满的酒,心中只觉再好的酒,现在也不能喝,因为怕自己的眼睛错过这样的女人。
美貌女子一瞧见张故芳便娇气道:“好啊,我还以为那个冷巴巴的怪人会来找师姐麻烦,原来师姐在这儿吃好的喝好的。留我们在那客栈,是想让我们喝酸酒吃臭肉。”
本来紧张慑人的气氛被这美丽的女子这样一说,也缓解了许多。
张故芳也笑道:“我们这的酒肉都是客栈里买的,看来王大小姐是肯定吃不惯这酸酒臭肉咯。”
这两人正是江红和王濛,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上岭的两人,现在就来了。张故芳心里也知道这是小师妹在担心自己,心中也是暖暖的。
顾千面自然知道他们已经来了,所以才会和张元秋说出那些话。江红也知道顾千面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他也不傻!
只见王濛走上前,拿过张故芳的酒杯,浅尝了一口,又闻了闻牛肉,一本正经的说道:“恩,这酒是酸的,这肉也是臭的。”
江红只得在一旁苦笑着摇摇头。
顾云凡道:“既然这酒是酸的,肉也是臭的,那我马上为你换上新鲜的酒肉。”
谁知王濛却没有回他的话,只问向一旁的江红,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么?”
江红笑道:“我摇头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主人拿这么酸的酒以及这么臭的肉来招待客人。”
王濛却不罢休,继续道:“你又没有喝过这里一滴酒,尝过一口肉,你凭什么断定?”
江红只好走上前,喝一口酒,吃一口肉,然后面上表情一阵扭曲,接着再学着王濛刚才的语气说道:“嗯,这酒是酸的,肉也是臭的。难道这里的主人就是拿这样的酒肉来招待客人的吗?”
王濛得意的笑道:“我就说这世上识货的人实在不多。”
江红也一本正经说道:“还好你就遇到一个,运气也实在不错。”
王濛看着江红笑了,跟着江红也笑了。张故芳看着他们只得苦笑,张元秋和顾千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得苦笑。唯一笑不出的只有顾云凡了,因为被人冷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女人。
还是竹叶青,还是大块煮熟了的牛肉。不过这次都是香的,没有臭的。
王濛呡了一小口,道:“这才是好酒。”现在大家都笑了,也只有顾云凡没有笑,他在喝酒,是不停的喝。
顾千面大笑道:“明日才是赏雪的最佳时候,就算今夜我们醉了也无妨,我知道几个赏雪赏月的最佳地点,那里的景色着实不错。”顾千面说完看了一眼张元秋,江红的到来,正得了他二人的心意。他要看看江红的武功,以及那要杀他的人,到底孰强孰弱。
王濛开心道:“那太好了,这本是你的地方,你不知道也很难了。”
谁知江红却道:“我认为还是要等到顾门主活到明日,再说此话不迟。”
顾云凡听到后,送往嘴里的酒停了下来。张元秋更险些将嘴里的酒喷出来,王濛只是睁大眼睛一脸惊奇的样子。张故芳则低下头沉默,她不想抬头看见顾千面脸上表情,因为她知道顾千面的脸色绝对不好看。
顾千面现在的脸色确实很难看,因为人之将死的表情都是世界上最难看的。
不过顾千面毕竟在江湖闯荡几十年,很快他就又恢复脸上的笑容,道:“看来江贤侄已经知道了。”
江红慢慢喝着酒,道:“我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张元秋正色道:“江贤侄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试问谁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毫无交情的人。”
江红却道:“我只是很好奇。”
顾云凡道:“你好奇什么?”
江红道:“好奇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你爹。所以我来了。”
张元秋道:“你来只是因为好奇这个?”
江红道:“不是。”
张元秋道:“那是什么?”
江红道:“我来只是因为我不想顾门主这么快死。”
顾千面这时再也忍不住,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想我什么时候死?”
江红道:“至少不是现在。”
“如果现在我一定要他死呢?”厅外传来了冷冰冰的话语,大厅灯光照耀在这个人的脸上,是老七。
王濛抓住江红的手臂,道:“是那个冷巴巴的人。”
江红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看得见。”他慢慢将酒杯斟满,他用那双清澈且温柔的眼睛看着老七,缓缓说道:“你确定此刻你能杀他?”
老七的眼睛亮得就像是一颗星,更像是一把利剑,他选择了沉默,沉默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江红又笑了,没有声音,但他的笑是真的笑,他的眼睛鼻子眉毛耳朵都在笑,而且笑得是那样好看,那样的儒雅斯文。
紧接着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向着顾千面问道:“这个人是来杀你的,难道你就打算干坐在这里?”
顾千面愣住了,张元秋和张故芳也愣住了,顾云凡手中的酒不知怎么的,始终都没能送入嘴里,这也许是最后一杯酒,因为在他们看来,江红是不准备帮忙的了。在他心中闪过思绪万千,他正望向王濛,和王濛的手,王濛的手正搭在江红得手臂上,这一杯他始终没有喝,他知道这杯酒一定是苦涩的。
老七就站在那里,手里没有一刀一剑,有的只有满身不化的雪,他像一个雪人。但是却远远没有雪人的可爱,因为雪人不会有那样的眼睛,可以散发出杀气的眼睛。
老七开口道:“你要我进去,还是你自己出来。”这句话显然是对顾千面说的。
顾千面握紧双拳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来那一刻,屋子里骤然间充斥着一股慑人的杀气,老七身上的雪也渐渐开始了融化。
所有人都清楚这杀气来自于厅外的那个青年,而非顾千面。
王濛挽住江红的手臂也挽得更紧了,顾云凡看在眼里心中也越发的苦涩。
张元秋沉声说道:“你不能过去,过去就得死。”
顾千面没动,他也不会让张元秋动。
江红看着杯里清亮的酒,淡淡说道:“你必须过去,因为你很清楚,一个等死人的心情,是绝对要比死人的心情更糟的。”然后再微笑着盯着顾千面,缓缓的说道:“顾前辈,你怕死么?”
顾千面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还是沉默。顾云凡的脸则白得更像一个死人。
这时候王濛望向江红,低声问道:“人人都怕死的,不是么。虽然人人都有一死的,可是好好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要选择死呢?”这句话很轻,轻到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尤其是邻座的顾云凡。
此刻顾千面心中一直回响着,‘你怕死么?’这句话。
这无疑刺痛了这样一个享誉江湖几十年的人的心。可是他也知道人人都要死的。
就在顾千面决定冲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也似的冲向老七,这个人是顾云凡。‘人人都怕死的,不是么?’这句话从王濛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顾云凡只觉心中甜甜的,因为他可以证明给王濛,他是不怕死的,反正人总要死的,好好活着会有什么好,反正今夜也会死得,好好活着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就这种奇异的力量使他决定冲了出去。
有时候人是不怕死的,一个人只有在不怕死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看清楚自己活于人世的真正意义。而顾云凡人生的意义在于,既然左右是死,让自己在意的人的眼中留下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存在,也算死而瞑目罢了,这一部分来源于今夜初见的这个女人,但更多更不易发觉的却是因为有着生育之恩的父亲。
他傻吗?也许有一点傻,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悲么?不可悲。因为人世间没有什么比爱更伟大,无论你是怎样去爱,无论你的爱是多么的伟大和微不足道,都是不可悲的。
爱是一种不可磨灭的精神力量,它促成了所有应该和不应该发生的所有一切。
顾千面只得大声叫道:“住手,云凡。”
王濛也跟着尖叫起来,顾云凡听见了自己父亲的呐喊,也听见了王濛的尖叫!他怎么会住手,他的身法已经很快,但他的出手更快。顾云凡知道自己的极限,他可以在一瞬间攻出三十七掌,这三十七掌里有三十掌是虚招,只有七掌是实招。只要这任意一掌打到老七,那么他就可以不用死。
但顾云凡每一掌的掌缘都似乎打在了老七的身上,可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碰到老七,因为他还要等老七露出破绽。
只见厅内两人骤离骤合,顾云凡舞动双掌招式老练,掌风呼呼作响,震得大厅内的烛火不断摇曳,忽明忽暗,正使得老七的身影忽隐忽现。
顾千面见顾云凡的武功进展如此之快,心底也是甚感欣慰,但一看老七,却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又替自己儿子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退后的老七伸出左手想要格挡,顾云凡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顾云凡左手轻挽,右肩微微一沉,左鞭腿踢老七面门。
张元秋见状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小子,这一招使得妙!”顾千面也跟着紧张起来
老七现在只得右侧身避过。顾云凡心中窃喜,左手轻挽蓄力已久,一掌拍出,这样的方位,这样的力道。他坚信老七定然躲不过,这就算是一头强壮的牛也必然死于掌下,更何况看似柔弱的老七。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撞上了厅中的石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顾千面连忙冲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顾云凡,伸手去探颈中的脉搏。
老七还是笔直的站在那里,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一双深邃带着杀气的眼睛盯着顾千面,冰冷的说道:“他不会死的,因为今夜该死的人是你。”
张元秋刚刚看见老七诡异的身法,强劲的内力,自付自己胜算不大。但此刻也大怒道:“好,就让老夫跟你过几招。”说罢离桌,欲飞身上前。
顾千面立即大吼阻止道:“谁也不许动手。”张元秋愣住,一张黑脸气得发红,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顾千面大笑着缓缓起身,一双眼睛红得欲喷出烈火,怒道:“好,老夫已享名江湖数十年,今日将这条老命交于你手又有何妨,可是老夫自问步入江湖以来,从未与人结下任何仇怨,更是在十八年前与武林正派同道大战魔教数百余妖人,奋战四天五夜,杀敌十五人,伤敌二十三人。你决意杀我,也得告知老夫究竟何事与你结仇,让老夫且死而瞑目。”这段话说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
令在场的张故芳佩服不已,更是拔出长剑,准备群起而攻之。张元秋也仰天闭目,似乎在想象当日恶战,想到死在那场战役中的好友,眼中已不觉浸出热泪,心想也是罢了,今日毙命于此也觉占了这十八年的便宜。
王濛更是低声抽泣,因为那场战役中死去的英雄中有她舅舅。虽然王濛从未见过,但一想到那样残忍的场面,心中已觉酸酸的一阵伤感,忍不住问了问江红:“你真的不准备出手吗?”
江红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眼里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回道:“再看看吧!”
王濛‘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江红拔出腰间的紫芯宝剑,看着张故芳神色,也准备一起动手!
老七站在那里,冷冷道:“好一个力战魔教妖人。我与你所结仇怨,我也只能在你死后告诉你的儿子,你此生只怕是再也听不见了。”
谁也没有发现,江红听见此话后,他的嘴角突然动了一下。
顾千面惨笑道:“既然如此,来吧。”
就在这时,在一旁喝酒的江红突然飞身而出,一掌拍向顾千面的胸口,老七也跟着动了,不过他始终站在厅外,身法再快也不及就在顾千面身边的江红,顾千面万万没想到自己诚邀的客人非但不帮忙反而向自己动手,他本想躲,可他发现自己面对江红的一掌,自己竟然动弹不了,接着整个人就被这强劲的掌力击在墙上,撞出蛛丝般的裂纹,紧接着就气绝而亡。
这一掌实在太快,快到顾千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其实不止顾千面,场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七一个起落间也站在了厅内中心,他愣住了!脸上更是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而王濛直接吓得呆住,张故芳嘶声道:“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江红。”接着身子一扭,一柄青光闪出,江红一掌击出,张故芳的长剑向右激荡开来,江红瞧着间隙反手点住张故芳穴道。
张元秋更是气急败坏,大怒道:“照啊,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话毕,一个箭步冲将到江红面前,谁知他快,江红比他还要快,江红只伸出一只手就接过了张元秋狂风暴雨似得掌法拳法,并轻而易举的点住了张元秋腰间的穴道。
然后他故意背对着老七和张元秋,趁机向张故芳和王濛眨了下眼睛,张故芳还不懂什么意思,王濛却大声叫道:“你眨眼睛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杀人。”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江红正色道:“我眨眼睛的意思就是要杀人,你现在可知道了。”随即又像张故芳眨了下眼睛。
谁都知道眨眼睛的意思绝不是杀人的,但是此时此刻的情景又有谁在意呢,这一切的变化发生得太快。
只听一旁的老七一字字道:“谁让你杀他的。”因为他过去看了顾千面的尸身,确定顾千面已经死了。
江红则微笑着转过身,回道:“我帮你杀了他,你不谢谢我?”
老七冷道:“你说你帮我?”
江红还是那样温暖的微笑,道:“对,我帮了你,你要说谢谢。”
老七握紧拳头,回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江红这一次居然笑出声来,道:“这么说,你经常杀人?”因为方才他看见了老七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老七回道:“我本是一个杀手。”
江红道:“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杀手,顾千面死也没能得知你的姓名。”
老七的眼睛狠狠得瞪着江红,他已经随时准备向江红出手。
这在这时,昏死过去的顾云凡醒转过来,俯伏在顾千面旁哭泣,突然转过头向着老七嘶声怒吼道:“今日我若不死,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江红背负着手在一旁,微笑道:“其实你不用对他说这句话的,因为杀你爹的人,是我。”
顾云凡低着头,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咬着牙齿像野兽般低吼着:“一样的,一样的。”
江红又对着老七道:“顾千面已经死了,但他的儿子还活着。”
老七向着顾云凡慢慢走了过去,突然顾云凡像虎豹般窜了起来,向老七扑过去,一拳击向老七。
可是他的拳头永远也不能碰到老七,因为老七的左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老七道:“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不能死么?”
顾云凡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老七道:“因为留你活下来,是让你也体会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
顾云凡咬牙恨道:“我们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怨,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此刻江红又回到位上,添上一杯酒,等待着这个谜题被揭开,他很想知道这将会怎样的一个故事。
张故芳等人也想知道这个可怕的年轻人与罗刹门有何仇怨。
老七继续道:“你还记得十八年前你爹帮镇南镖局保的第一趟镖么?”
这时站在厅中的张元秋大声道:“我记得比他清楚,那次的镖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对夫妻。”
老七转过头道:“不错,可是你还漏了一点。”
张元秋道:”对,还有个一两岁的孩子。不过可惜!“
老七问道:”可惜什么?“
张元秋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老七又道:”很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元秋仰面向天,似在回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镇南镇北镖局刚刚成立不久,镖局请的伙计不是江湖中人,只是身子骨壮些的莽汉,也就只能保保回乡告老的官宦一族,和小地方的富商。
谁知道有一天,江湖上一位知名的侠士找上了江南的镇南镖局,主事人甘天沐知道此人非同小可,所以来告知于我。那个时候我已是江南竹帮一个分会的堂主,甘天沐找上我,想让我与他共同保这趟镖。那时候的竹帮在江南的分会刚刚成立,我分会急需江南当地豪杰的支持,我为了在江南巩固地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
张故芳听后恍然大悟,便道:“死掉的那对夫妻,一个是华山派掌门的师妹关柔,和传说中独步武林的第一高手凤凰老人唯一弟子江辰。”
张元秋道:“不错,正是他二人。”
这时候,江红还在不停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反观老七,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痛苦之色,眼中的怨恨也更加的浓厚。
江红不解的是老七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动容,并因此来杀顾千面,他与江辰夫妇又是怎样的关系。
张元秋继续道:“不过我也是再到达镖局之后才得知是这二人的。当时我也震惊,暗想这两人无论是武功还是声名都已响彻江湖数年的人物,让这刚成立不久的新镖局保什么镖,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托的镖就是他们自己。后来我才知道,江辰夫妇不仅身负重伤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们是要躲避仇家的追杀,所以才伪装成乔迁的富商。”
张故芳道:“这件事江湖中人知道得人不少,追杀他们的正是魔教中人,所以才有那四天五夜的大战。”
张元秋却道:“你们只知其一,本来我也以为追杀他们只有魔教的人,谁想到...”
江红突然接道:“谁想到你们未行多远,武林正派的人士就先于魔教找上门来对付这对夫妇,这件事江湖上知道得人现今不超过二十人。”
张元秋惊道:“你又怎知道?”
江红苦笑道:“因为有关这场悲剧的真正原因,已经被当时的少林方丈悟本大师、武当掌门邱光地联合约定封锁消息,绝不准流传江湖。”
老七沉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湖却反问道:“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秘密么?”这根本就不算回答。
老七沉默,因为他知道这无疑是作为一个聪明人最好的回答。
张元秋叹道:“我本以为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来越少,少到江湖中人已然淡忘。”
江红和老七竟然同时冷笑。
张故芳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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