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最近越来越能体会到叶谏的心情了。生活，准确来说也不能称之为生活。生活是日常，但我们这都已经在创造传说的路线上了，应该称之为生命——生命依旧还要继续，不是吗？”
纳兹端坐在位置上，凝视着深黑色的木桌，看了看周围的黑暗，并不打算点起油灯。
——他刚才，似乎是在对别人说话，但也许是在对自己说话，或许怎么都不是。总之，他就是在说一些可有可无断断续续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是把自己心中的碎片组合拼装在一起，就连这些究竟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说完话之后，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鸦又不在，我在说些什么啊……”纳兹百无聊赖地玩弄着面前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他知道，这是死在他手上之人的习惯。
纳兹放下笔，反复地调整坐姿，让自己的身体能够舒服一些，但不管怎么变始终都有一股不适应感在背后蠕动。他无聊地望向天花板，上面依旧是熟悉的花纹，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就是天空的缩影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细细想来，的确，和将死之人对话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已经要死的人是不可能把某些不该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说出去的，因此可以畅所欲言，期间随便说些什么宣泄一下就够了。关于什么恐惧啊焦虑啊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有没有所谓这种事情不知何时起也已经不清楚了。
每次上来都是坐在这里独自思考。如果鸦在的话，或许可以两人随意地聊几句来让纳兹回想起来一些正常人的生活，而独自一人时，只是在非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他知道，他所做的思考是在毁灭人性，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灭绝人性的。
如果有一个作家把一个并不适合作为主角的人物放在章节的开头，甚至还让他想些有的没的，说些故弄玄虚的话，应该是没有读者会买账的吧。作家写作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硬生生地压成一个人物，再削头去尾塞入纸张间那薄薄的空隙之中，这本身不也是灭绝人性的事吗？
——之所以又进行了一番莫名其妙的遐想，是因为纳兹很清楚，他无论怎么做都是这样进行下去。
道路在不断延伸，不是他在打开道路，而是他只能前进。道路真的在延伸吗？实际上只是在不断地移动吧，只给人留下一小截距离，如果不拼命追着道路的速度，就会落入无底深渊。
——遐想结束，接下来，就是把灭绝人性落实到行动上。
——思考，是在泯灭自己的人性，而行动，是在灭绝他人的人性。
“涯——剑圣，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重复圣剑会的行为，还让正义协团给知道吗？”握着鬼正的时候，纳兹说话的气势更强了一分。
“你会不会重复圣剑会的行为我并不清楚，有需要的时候圣剑会做过的那些事对你来说也不成问题。当然，我也知道，背后黑手不是那么容易出现在别人眼中。”握着圣剑的手时，涯的气势也比平常要强。
纳兹轻蔑地冷笑一声，转向自己的士兵，高声大喊：“战士们，称帝之时，一拖再拖，是为何？因为称帝只是一个工具，只是一杆鱼竿，用来将这些乱事一网打尽，扫清尼莫王国内的乱象！我们做的并不是圣剑会做的事情，但是，要去抓住世界主权，想要成为世界的中心，想要让国家发展成为最强大的存在，想要让国家真正地鼎立于世界之上，必须要去成为中心！我们，不需要力量，只需要摧毁力量！”
士兵群众此起彼伏的呼声，将纳兹的声音抬得越来越高，还未称帝他的名号已经高于帝王。回响在荒野中的，不只是纳兹的宣言，不只是尼莫的野心，还有一种痴狂。
“疯了，都疯了。”王修的声音和手都有些颤抖，“尼莫王国，在这样的声音下，就算战斗再怎么迅猛，也没有办法拥有正常的生活！正义协团，是没有政治立场的组织，仅仅是为了让乱世不是那么的乱——接下来我要做的都是个人选择，现在的事和正义协团已经没有关系了！”
“纳兹·布尔，我们看他不爽已经很久了！说的话多冠冕堂皇，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又没什么用，仅仅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士兵亢奋，民生凄苦完全不管不顾。”
“对啊，我们大部分人加入组织，很多都是被现在的尼莫王国气到了，但无奈没有和当权者对抗的实力，换种方式来宣泄自己对国家的热爱！”
“打倒纳兹·布尔！”
“打倒纳兹·布尔，打倒独裁者！”
这边的口号声也越来越响亮，将被那边声音吓过来的飞鸟又吓走，将亢奋的情绪尽情挥洒在空气中。无论是彼方，还是此方，都被一股浊气笼罩着。但是涯当然知道，人，只有在呼吸浊气的时候是最亢奋的。
“这么看来，两方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呢。”圣剑在涯耳边小声抱怨。
“双方交战，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谁更强大罢了——道理你都明白就不要故意让我说啊，这种话又不是很帅。”涯静静地看着纳兹，看着他的鼻梁，看着他五官的每个棱角，“事情不会按照计划进行，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做，那就干脆来活动活动身体吧——他是冲我来的，对你们不大在意，你们想跑的话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就这么跑了，你看，兄弟们也是信心满满。”王修看起来斗志昂扬，随时都可以冲进战场上拼杀。
——真的如此吗？至少粗看上去，涯便可以断定，王修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至少，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谋略者，将自己的想法藏在看不见的位置，话术故意保持得不是特别高，让少部分人去怀疑他和正义协团创办的理由。
无需多言，战斗就这样在静音的鼓声中开始了。
纳兹·布尔骑在马上，从坡上俯冲下来，挥舞着手中的鬼正，脸上写满从容。涯则是让圣剑往旁边站了站，握住十字长剑，露出同样从容的表情，让脑海中的那个光圈不断放大缩小在眼前图像上不断移动。
马风驰电掣地袭来，从涯身边穿过，纳兹抓住这个瞬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高度转化为力量将鬼正砍向涯。涯立刻转身，从容地挥剑应对，丝毫不拖泥带水。
马往外跑去，纳兹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就让马随意地奔跑，让它被圣剑捉住。两人直接在原地战斗起来，一刀一剑，不断碰撞不断摩擦，不只是魔力之间擦出的火花，刀剑迅速相接都擦生了一簇又一簇的火花。
看到那两个人的战斗，周围的人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那就是顶级力量之间的战斗了吗？”
“布尔先生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居然能够出现和他水平相当的对手……不过，能够看到如此美妙的战斗真不错啊。”
说话的两人是将领，而普通的士兵只是听着将领的夸奖，懵懂地点头。
他们的战斗并不华丽，两人都没有怎么使用术式，主要还是依靠身体机能和剑术在对抗着。刀剑之间的火花并没有魔力燃起的烟尘绚烂，但却更加勾心。
也就只有圣剑站在旁边，冷冷地笑着，完全没有热血沸腾甚至感到有些寒冷——那两个人之间的战斗，且不说全都保留了一半以上的实力，就连一招一式之间都没有多少试探的意思。注入刀剑之中的那份精神力，是冷冰冰的，就像他们对彼此的态度一样。与其说这是他们之间的战争，倒不如说这是涯对尼莫王国的战斗，这是纳兹对世界的战斗。
两个人打得死气沉沉，整个战场突然也变得死气沉沉。但战斗还是继续进行，尼莫王国军队瞬间就将正义协团的人团团围住。王修凭借不凡的本事在敌军中杀得有进有出，但他的手下还是被重重叠叠的人群挡住。要不是顾虑到纳兹和涯的战斗，估计正义协团这里的人瞬间将被剿灭。
圣剑骑在马上，看着下面涌动的人群，无聊地摇摇头。
一个士兵看到纳兹涯之间拉开距离，拉着身边的人一起攻击涯的后背。但仅仅是接近涯一点点，就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再接近一点胸口上就会出现一道红色的伤口。而涯直接一个转身，随意地挥已下架剑，便轻松地断了几根臂膀。
“呵，下手真果断呢……要是再多几厘米的话，他的脑袋也一并没了吧。”纳兹甩了下刀，笑得很随意。
“你那么喜欢在战斗中说话吗？”涯也甩了下剑，让上面的血稍微甩掉些，“故意散布假信息，让我来这边，看起来也不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啊。”
纳兹没有回答，在周围将士们的目光中启动加速前进闪到涯的身边。鬼正落时用力非常大，涯不得不拿出更多的力气去维持十字长剑，两把剑就这样对抗着，互相支撑着。
“我的想法，你能知道吗？”
在涯的面前，纳兹的笑容充满邪气，但这一次似乎他并不如往常般淡然，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病态。
“你的想法，我有必要知道吗？”
涯轻声地说出这句话。因为两人同时展开的术式，他们现在说话再大声外面的人都会无视，但涯依旧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想知道，就知道吧。”
像是早就商量好的，纳兹让鬼正的鬼刃突然喷发出一股能量，而涯也让十字长剑中的能量喷发出来。两股法力交织在一起，交融，再爆炸。
依旧是熟悉的爆炸，将两人推了开来，也让周围的人群散开。圣剑趁机骑马赶来，把涯直接拉到马上。涯抱着圣剑，在自己的背后展开光壁，丢出几个爆炸魔力球，在混乱中离开。
军队立刻展开齐射，无数支箭飞出，全都被涯的魔力球和光壁挡下。纳兹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旁边的将领看了刚才的画面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让手下全部收手，并让其他人放开正义协团的人。
“正义协团，这个名字不错，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我都能构思出一片还不错的蓝图——当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还是要看你这个领导者对自己组织的定义。”纳兹空着手向王修走来，但就算他什么都没拿，恶意依旧横流。
而这一边，在纳兹和军队的威压下，先前热血上头的气场荡然无存。也就只有王修一人依旧从容，而他身后的人只是不断地退后不断地寻找后退的道路。
“道路在不断打开，我身后这条。”王修指了指自己身后，将手下吓了一跳。
对于他的回答，纳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他挥了挥自己的手，对手下说：“他们没什么威胁，这一次也不过是鬼使神差冒犯了我们罢了，本质上做的事情是不影响我们甚至还对人民生活还不错的。就放他们走吧。”
临走的时候，纳兹还特意盯着王修的脸看了一分钟，上面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情，甚至连“被释放了”这件事都看不出来。虽然上面写着对纳兹的满满敌意，但没有任何怒意。
“王修先生，我希望你能够让组织成为它的名字那样表明的。”
“当然。”
纳兹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边的侍从轻声询问：“一连发生了很多事情，仪式在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的话明天都可以。”
纳兹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既然做了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情，那肯定不会就这样回去。至少，也要看看鱼咬住钩子时的样子吧。”
侍卫不解地问：“跟着您的这段时间我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在下还是没有明白，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纳兹微微一笑，说道：“整顿一下，依旧是这些人——直接去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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