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回身看洛尘,似乎在寻问还要不要离开。
洛尘望向那红光闪烁处,眼神幽深,似有寒光。
只眨眼间就已看到红光真容了。
三道红光载着三人御空而至,中间那道深红光芒载着一个老头,身材短粗,面容凶横,这一点与之前的矮胖子倒有几分神似,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
旁边是两个年轻人,看样子是随从或徒弟。
三道红光落地,隐没。
看着洛尘行到少女身旁,为首的老头,神情有些微怔愣。
他撇了眼惨不忍睹,伏在地上的矮胖子,至洛尘面前恭敬行礼,“灵坤派多宝,见过洛尘上仙。”
随从的两名弟子也跟着行礼。
少女吃惊,这个洛尘到底是什么人,虽不喜这个满脸凶煞的老头,但让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对一个年轻人心肝情愿的行礼,该是怎样的位高权重。
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悄悄瞄向洛尘。
洛尘冷笑:“不愧是多宝长老,搜罗的宝物都能破我的护谷大阵,指使弟子,来本尊的禁地强抢掳掠了。”
老头的额上立时冒出一层冷汗:“在下不敢,是我教徒无方。只是,事已至此,还望洛尘上仙海涵,请允许我将这个孽障带回去严惩。”
老头侧身,又朝少女行礼,“如有得罪这位姑娘之处,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这个孽障计较。”
少女闪身,避开他的行礼,听说受老年人的礼会折寿。
她看向洛尘,洛尘撇了眼焦糊的胖子。
须臾,只听洛尘道:“可以,你带他回去吧。”
“啊?”
“啊?”
两道不同的声音来自少女和花白老头。
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冒然动作。
洛尘看了看少女,她翘鼻扇了两下,有明显的不愤之色。
他又转向呆立不动的老者道:“怎么,等着我给你摆送行宴呢?”
老头终于确认,作礼道:“不敢,多谢洛尘上仙。”吩咐身后两名弟子:“还不赶快带这个孽障走。”
弟子们应下,将奄奄一息的胖子架起。
临行前,老头最后行礼。
......
这是一个干净的小木屋,屋内陈设可以用简单形容,除了少女坐着的这张床外,只有屋子中间摆放的一张古朴的红漆方桌,连把凳子都没有。
少女依旧裹着宽大的月白衣袍。
刚刚历经险境,险些清白不保,性命危急,这么轻易的放过行凶之人,多少有些不服气。
可谁让自己人微言轻呢。由其在这陌生的异世空间,更是没有话语权,也只好作罢。
幸好她福大命大,危机时刻化险为夷。不由感激的看向背对自己,出尘拔世的男子,洛尘。
屋内静极,刚刚洛尘出去了一会,不过片刻功夫就弄了一桌子的干草枯枝回来,此时他正低头拨弄着它们。
少女双腿搭在床边,两只脚踢荡着,蹙着秀眉似乎在想什么事。
良久,她揉揉额头,又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未经历过今天这样的惊心动魄,一时给吓忘了。
“把衣裳脱了。”
大概一盏茶的光景,少女兀自走神,再回神时竟听到如此语出惊人的话,吓得往床尾退了退。
“咳,那个……”少女清清嗓子,强自镇定道:“这位兄台,您是开玩笑的吧,看您一表人才,超尘脱俗的,一看就不是那种趁人之危之人,嘿嘿,应该不会为难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
洛尘顺势坐到床上打量着她,莫名道:“哦?我不是这种人吗?”
少女如受惊的小兽般,腾的起身。
真是刚逃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看看门口,又看看坐在床上,阴晴不定的男子,突然绝望。
这个鬼地方,在一群神通大能之人面前,自己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就连干干净净的死都做不到。
她望着木门,门关着,隔断了她的世界,门外是无垠的夜色苍穹,是茫茫雪域。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唉......”一声叹息,无奈,茫然,绝望。
倏然间,感觉自己双腿已离地,下一刻已被抱上床。
绝望中,少女闭目,欲哭无泪。
感觉有一只凉沁沁的手抚上她肩头,沿着肩轻轻下滑,在腰间停顿须臾,解开外袍的衣带。
连身上残存的布帛也一片一片的被剥掉。
裸出的肌肤,不知是因受凉还是因恐惧,颤了颤。
意识逐渐涣散中,她听闻到他略带压抑的喘息声,他近在咫尺。
“你放松点。”他的声音。
她攥紧了被子。这人太无耻,还有脸让她放松。
“你放松点,你出血过多,不能再用力,否则出血太多会血枯而亡。”一句低哑的声音。
什么,受伤?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看见洛尘正凝视自己的肩头处,旁边放着药膏和白色绷带。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吓了一跳。
肩头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晕出大片血迹,连胸前都已殷红一片。她动了动,立时又有鲜血渗出。
什么时候受的伤?她为何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抬头看向洛尘。此刻,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有震惊,愤怒。还有,心疼?
少女诧异,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吧。
她脸颊微红,别过头去,看来已意识到,自己是以小人之人夺君子之腹了。
洛尘眼眸微垂,神情专注的替她擦拭伤口,涂抹药膏,包扎,整个过程少女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并不是她多坚强,而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感觉到一丝疼痛。
少女好奇,委婉的问了洛尘。
洛尘低垂眼眸,动作未歇,“大概是你受伤时正值危急时刻,人处险境,没感觉到疼痛。我赶到时,又作法替你止了疼。”
“哦。”少女受教,同时更感激洛尘,心思细致,善解人意。
包扎完毕后,少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明明有事缠绕心头,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看来今天真是吓得不轻。她用未受伤的左手敲敲额头。
此时,洛尘的声音却响起:“你是想跟我说,你杀的那个人吗?”
“哦对,我就想跟你说这事,啊......”少女呲牙,猛然起身时牵动了伤口,肩头处撕扯着疼。
看来施法止痛的时效已过。
少女疼的捂着肩头,顾不上半裸的上身:“我可不是故意杀人,醒来时他正在对我......,我一时情急,不小心就杀了他。”
“不小心?”洛尘唇角微扬,“据我所知,多宝真人的徒弟里,最差的也有近两百年的功力。”
“两百年?”少女惊愕,“岂不是说,他已经两百多岁了?”
洛尘点头:“对了,刚刚你说,你乃一介柔弱女子?这...也算柔弱吗?”
“我......”她噎住,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洛尘扶她躺好,替她盖上被子道:“天色已晚,你又重伤在身,早些休息吧。”
少女点头,只觉眼皮沉重。惊心动魄过后,心神放松下来,再也撑不住,顾不上许多,便合眼睡去……
夜半三更时分,床上的少女额头沁满了汗珠,即便在睡梦中,也秀眉紧蹙,伸出被子外的手捏成拳头,显然痛苦万分。
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一个颤栗,少女自梦中醒来,感觉到肩头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环顾屋内,不知何时,地上已多了盆炭火。木炭燃的正盛,噼啪,暴开一个火星,借着光亮,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少女咬牙,扶着床栏慢慢起身,看到床尾处,整齐的叠放着一套衣服。
抻开一看,是套淡蓝色衣衫,与之前破碎的那套衣服,颜色一模一样。
少女避开伤口,勉强穿上衣服下床。
“洛尘呢?”
推开木门,北风已歇,大雪已停。
衬着雪光,少女发现,在不远处的茫茫白雪中立了一人,仰望夜空。
木门发出的吱哑声惊动了那人,他转身:“怎么起来了?”
她摇头,勉强笑了笑:“睡不着了。”
说话的功夫,洛尘已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是不是疼醒的?”
少女微垂眼眸,默认。
此时,洛尘已换了件干净的外袍,与之前沾满血迹的颜色款式一样,只是底纹等细节处有差别。
洛尘扶着她往回走,“应该是药效上来了,此时再施法止痛,不利于伤口恢复,你且忍忍。”
洛尘将她扶上床,自己也矮身坐在床边。
少女倚好,用未受伤的手拍拍洛尘的肩,江湖气十足道:“兄弟,今天多谢相救,救命之恩,以后定会报答。”
洛尘瞅了眼搭在肩上的玉手,惊为天人的凝望她半晌,似笑非笑。
良久,少女才反应迟顿的意识到,眼前之人已不是寝室的那些‘狐朋狗友’们。
此举,实在不妥。
“嘿嘿!”少女讪笑,尴尬的缩回手。
姑奶奶今日脸丢尽了。
洛尘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凝望她半晌道:“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
少女摇头。
洛尘望向床头摇曳的烛火,“也难怪,沉睡百年,能醒来已是难得。”
“什么?沉睡百年?”少女惊悚,沉睡百年?那她启不是已百岁高龄了?
她捂着受伤的肩头,无力的向后倚去,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伤口剧痛让她睡不着,洛尘就陪她坐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才发现,洛尘此人,实在是惜字如金。基本都是她问,他答,而且基本都是四字以内的答案。
这让她很郁结。
因此,聊了半宿才知道,原来这个空间叫做‘轮回大陆’,确实是个修仙世界。
因为修习仙法,这里的人很长寿,平均年龄在五千岁左右,修为越高,越长寿。
听说,南极有位老翁已经一万多岁了。
就算不修习仙法的凡界百姓,活上百八十岁也都很普遍。
此处是个山谷,因灵气盛裕的灵坤湖在此经过,得名灵坤谷。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叶心,百年前意外受伤,陷入沉睡。
她沉睡之时,年龄也很小。她的父亲用秘法封住她的肉身,并沉于灵气充裕的灵坤潭底。
因此,虽已百年,这具身体还是她沉睡之时的少女模样。
这点,还算让少女欣慰。若一颗少女的灵魂,顶着一副老婆婆的躯壳,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
令少女吃惊的是,她与这俱身体的主人重名,也叫叶心。她不胜唏嘘,世上居然有这么巧合之事。
因秘法作用,此山谷百年来冰雪覆盖,父亲也在这片冰天雪地中陪伴女儿百年,只盼望有朝一日能唤醒沉睡的女儿。
洛尘就在这附近居住,而这片灵坤谷是洛尘的私地。
看来二人关系匪浅。
这几天,父亲有事离开,大概是认为,私人之地,又有护谷大阵相护同,无人敢闯。却不料,真有胆大妄为之徒。
听到此处,少女鼻子有些酸涩,看样子是想哭。
想自己,还未记事,父母就离婚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早已另外成家。后来才知道,父亲重男轻女思想深重,母亲生下她后,身体一直未能恢复,不能再孕。
记忆中,只见过父亲一次,唯一一次。
不久前,母亲葬礼上,父亲扶着他那厚重的近视镜片,来到跟前,真挚的、诚意的恳请她,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不要破坏他的家庭。
她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滚’,咬牙道:“请你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少女不禁叹息,看看人家的爹,再看看她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窗外,夜色深沉,白雪茫茫。
屋内,借着炭火的光,墙上映出二人的身影。
天刚蒙蒙亮,少女就见到了传说中感人至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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