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这么看着我？”陶青蓝在周岩的眼中发现了对自己的怜悯。
她与周岩不过萍水相逢，确实担不起对方施舍“怜惜”的表情。她是惨了些，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受了如此重的伤，让人不忍目视。可也不至于让周岩像看一个“将死之人”那般，带着浓浓的哀悼之情吧。
一串电流突地在她脑中窜过，陶青蓝猛然意识到，周岩关注的焦点，正出自于她疼痛难挡的后腰。她的记忆渐渐复苏，瞬间记起她在河中是如何在群尸的口中逃脱，哪里还有不落下伤痕的道理。
说不定那伤痕里早就进入了丧尸的病毒……
不是吧！丧尸病毒！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人直接瘫软在地。
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些曾被丧尸咬过的人的下场，双手不由得抱紧了她的双臂，似乎那么做就能抵抗得了残酷的事实。
不不不，她不会感染病毒的。数日之前，她才熬过了高烧反复的症状，既没有进化，也没有尸化不是吗？
说不定她有了抗体，根本不会感染也说不定？
可她的肩膀伤口、腰侧伤口、背部大面积的旧伤都在引发一场灼热的滚烫，如果是丧尸病毒带来了这种症状，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接下来会发生两种并发症中的一个——要么发热，要么发冷……
她记得虎子当时被清道夫咬过后，先是体虚犯困，没有多久体温就开始骤降——这样的情况她已占了一半。虎子虽然是体质强化者，可他依旧没有逃脱丧尸病毒的腐蚀……由此可见，丧尸病毒并不会因为你是进化者又或者曾经产生过抗体，就可以做到终身免疫。相反的，任何人都有再次感染的危险，只不过几率高低不同罢了。
一想到虎子，陶青蓝整个人的情绪都陷入了绝望的边缘。
她从没想过，她逃过了一次（医院被救）、又逃过了一次（被虎子救），可最后终究逃不过第三次死神的镰刀。
她躲了那么久藏得那么深，计划周详的只待逃出生天便可北上报仇，却仍被老天嫌弃，竟然临门一脚、一切付之东流。
她好不甘心！
任主任的嘱托就在她的身上。她只要救回艾辉的鼻子就可以换来文佳苑这个证人。只要证人、证据在手，她距离真相就只差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
可她竟然在这里就倒下了，甚至连A市都没能走出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贪心所致！
她太贪慕陈寂口中那些所谓的视频证据，总想着要将所有证据拿到手中，便可以将仇人全部曝光，再也不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可她却忽略了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担得起沉重的事实。
她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护，谈何保护其他人！
好憋闷啊，为什么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异能者呢？哪怕只是个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异能者，都可以让她多一分抵抗丧尸病毒的把握。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世上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一夜之间成为异能者，哪怕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或者是更加稀少的成功率，她也许都会去尝试。
即使拿出下半辈子的生命她都甘之如饴——只要有异能。
“哎——看来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周岩将手电筒的按钮关闭，起身站到空间的边缘，他不知在哪里触碰到了什么，空间顶端像升降台一般逐渐打开，空间外漫天的繁星一下子钻入了陶青蓝的视线之中，将她头脑中的烦恼一扫而空。
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她居然昏睡了那么久！
不过，入了夜就代表距离与陈寂汇合的时间更近一步。或许她还有时间为自己谋求些什么，只要陈寂能赶在她情况不对之前，来到她的身边！
是的！只要陈寂来得及见自己最后一面，她就一定还有机会报仇！
“你是不是有陈寂的联络方式？！”
陶青蓝近乎于爬着，快速赶到周岩的脚边，一把扣住他的脚腕。
却见星光下周岩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复杂。
陶青蓝忽然意识到手下捏着的脚腕是那般的坚硬，周岩的渔夫裤早已被什么东西撕毁，露出来的脚踝，竟然是由金属制成的。
“你的脚……”
“没什么，刚才在水中的时候被炸没了。”周岩说的风轻云淡，并极力的抽回了自己的脚，掩在黑暗中。但他的表现却让陶青蓝的内心酸涩难挡。
他不是说，驻军的迫击炮落点非常精准，怎么会……
周岩并不想将对话的焦点聚焦在自己的脚上。那会让他对自己今日种种失策分外的不满。
他的脚看起来是为了救陶青蓝而被驻军的炮火牵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为了救自己的命，用液态金属早已封闭了自己的血脉，将腿上被清道夫舌头输入的毒素，全数逼到了小腿以下。
他不过是为了杜绝丧尸病毒通过伤口侵蚀到全身，再一次舍弃了一条腿而已。就像末世开始时，他心灰意冷的在陈寂的指导下，舍弃了他的右手一般——没什么可惜的！
可陶青蓝却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的内心再一次受到了强烈的谴责。
她有些怀疑，自己说不定是一个瘟神来着！
先是克死了母亲，后又害死了虎子！现在就连周岩也失去了一条腿。如果再跟她在一起，下一个受到牵连的不知道又会是谁！
她做不到救人，却不停的“害了”别人。她到底会因为自己的无能欠下多少人的人情债啊！
这世上最最难还的，也便只有人情债了！
“周岩，我欠了你的，将来若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还你！”
陶青蓝说的有气无力，她的诺言虽然出自真心，可就连她自己都非常怀疑自己能否会有活着回来的那一天。就说眼前她连丧尸病毒这关都熬不过去，又怎么能指望还给别人往昔之恩？
“可若是……我今天过不了这道坎，欠你的恩情，就让陈寂来还吧！毕竟，若我死了，就会欠他一大堆无法偿还的人情债，倒不如将欠你的债转到他头上，等我下辈子一并还给他就是了。”
周岩听罢具是一愣，没有想到陈寂与陶青蓝之间竟是债务关系。
怪不得，怪不得以陈寂那般冷血的个性，会拜托他来保住陶青蓝的性命。原来，是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让欠下的债成了一笔死债。这实在太符合陈寂的行事准则了！
“其实你我之间，够不上谁欠了谁的！”周岩难得露出今日第一次舒心的笑容，“我会救你，是因为我欠了陈寂天大的人情，今日能活是我赚了，即便死了也跟你无关。从今以后，我便无债一身轻，算起来，还是你成全了我。”
“而且……你也未必就会……”
陶青蓝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未出现发冷的状况，也没有任何体温的减低。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她都不该放弃希望。
“你能帮我联络陈寂吗？”她知道陈寂一定与他有什么联络的方式。
“陈寂那边我暂时没有，但李子枫那边，我可以一试。”
陶青蓝的眼睛一亮，下一秒绽放开来的笑容，美好的像晨间的朝阳，“太好了！那就拜托你通知他们尽量快点赶到这里，或许还能见到我作为人类的最后一面……如果实在来不及……你看，我身上也没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块男式手表了，还是个进了水的。我记得陈寂曾经看我带过这表，我猜他或许是喜欢的。如果今晚我没能等到陈寂来，你能不能帮我将它交给陈寂，就当抵了一部分我欠的人情债？”
周岩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那块并不出彩的男士手表，表盘里面密集的呵气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彻彻底底的不防水”，可看在陶青蓝有些殷切的目光，他又不好意思直说，这块手表陈寂绝对看不上眼。
“好吧……”
周岩是个硬汉子，哪里知道陶青蓝进了水的手表所代表的非凡含义。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陈寂才读得懂陶青蓝的托付，到底蕴含了什么样的寓意。
那是她原本为自己留下的筹码，想要通过陈寂得到更多的援助！
毕竟孤身一人在末世里坚强存活的女性，总要给自己留点后手不是？
可现在，她连自己能否存活都尚存怀疑，她不能让复仇的火苗就这样被摧毁，也必须做些什么来确保没有了自己的复仇支路能继续下去。
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求生的根源。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