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潮来袭，并不温馨的会见室里凉意格外刺骨。
陈浪坐在里面，双手被拷着。
这样的情景也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他足够聪明。可是，眼下却变成了现实。他来不及后悔，因为把母亲从乡下接过来是享福的，不是受邻居嘲笑的；他来不及弥补，因为他只是推了一下，确切地说是替母亲挡了一下，那个老太太就倒坐在地上，心脏病发作了……过失致人死亡！
八年，八年后，谁还会认识这个在东莞五星级酒店，从服务生干到营销总监再到总经理的乡下穷小子。
眼下，他只想尽力留住眼前这个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喜欢或者说喜欢过的人。因为下肢瘫痪的母亲，需要人照顾。
“妮儿，那两处房子和存款够你生活了，等哥八年，啊不，可能也就五六年，哥出去就跟你结婚、生孩子！”
“浪哥……”
陈浪伸出手，隔着玻璃，将手掌罩在燕妮嘴前，做出让她不要多说话的动作。
“不用担心我，在这个城市混这么多年了，我能应付，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狗仔，帮我在外面照顾点儿你嫂子！”
“浪哥你放心吧，我跟嫂子……我会照顾好嫂子的！”
燕妮回头看着脸上表情复杂的狗仔，瞪大眼睛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回头说道，“浪哥，我跟狗哥……已经领证了！”
陈浪一愣，“领证？”
狗仔赶紧上前一步，“那个，不是什么证……就是……”
“领结婚证了。”燕妮马上说道。
陈浪缓缓低下头，然后猛然抬起头，推了一下金边眼镜，怒目而视。狗仔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狗仔，我一直让你帮我照顾、保护她，你小子做得很好啊！”
隔着探视窗口，狗仔也能听到陈浪咬牙切齿的咯吱咯吱声。
“不关他的事，是我主动的！浪哥，你在外面天天换女人我可以忍，但如今，你这一判就是八年，八年之后我三十，你都四十了！你让我能怎么办？”
陈浪看着燕妮，“四十怎么了？四十老子也他妈雄风依旧！……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最好我出去的时候别在我眼前出现！”
“浪哥，我和妮儿，啊不，我和嫂子打算离开这儿了，太子岛酒店已经被查封，东莞这边的经济不太景气，所以我打算和嫂子先去外地生个宝宝，然后再……”
陈浪一直紧握着拳头，静静地听着，突然一翻白眼，从椅子上硬挺挺地倒了下去……监狱的医务室里，陈浪躺在病床上，眼睛瞪得老大，直盯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紧急送往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陈浪终于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斜眼看去，身旁老母亲靠在轮椅上，已入睡。
陈浪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手脚发不上力，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似的。扭头看向母亲，忍不住流下泪水。往事一幕幕涌在眼前：父亲早逝，母亲为给自己挣学费，也学人家去到悬崖峭壁上采高价的岩蜜，从半空摔下来，下身瘫痪。自己不得不高三辍学，外出打工。母亲总自责，因为她的原因，让自己那么好的成绩却没上了大学。其实，自己更加自责，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挣学费，母亲怎么会受这样的身体折磨。
陈浪仍然想控制手脚起来，却难以实现。除了右脚稍有知觉，可以缓慢挪动外，两只胳膊和另一条腿就跟摆设一样，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念控制。
母亲被陈浪轻微的动作弄醒，一下子睁开眼，见陈浪醒了，惊喜得掉下眼泪，“醒了？大夫！大夫！！……我的儿，你终于醒了！都怪我，害你吃了官司，现在还，还躺在床上……”
陈浪想劝阻母亲别哭，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发出唔呀的声音，而且明显感觉自己的嘴也有些不听使唤。
听到母亲的喊声，医生赶紧过来，检查陈浪的情况。
“能听见我说话吗？”医生问。
陈浪点点头。
“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测验。这是几？”
医生伸出食指，摆在陈浪的眼前。陈浪张了张嘴，发出轻轻的咦了一声，并没说出什么来。
“说不出来可以比划。”医生说道。
陈浪闭上眼睛，缓缓地伸出右手的中指……
这每天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让下肢瘫痪的母亲担心自己，陈浪心如刀割。想想自己给母亲存下的三百多万，应该够母亲在这个小乡村颐养天年了……
这天下午，陈浪装作熟睡，母亲怕打扰陈浪休息，到大门口和邻居拉家常。
陈浪把身上的被褥挪到床下的地上，费力翻转着身体，让身体从床上掉下来。正好摔到被褥里，只有轻轻地“噗”一声，声音小很多。
一蹬一抓地爬到豆腐电磨旁，从电磨旁的箱柜夹缝中取出“卤水”，把简易的塑料封盖扒掉，翻身，仰面，把整个罐头瓶的“卤水”全部喝了下去……
顿时胃里强烈的灼烧感。
陈浪挣扎着爬向祖先、爷爷及父亲的灵位前，前趴式，用脑门点地，重重地叩头，用尽生平所有的力气，一种类似最后告别的仪式。
突然，眼前一黑，黑暗中一个声音怒斥道，“没用的东西！靠你们这些不肖后辈，我姚家如何再振当年之雄风！如何慰藉姚世祖的在天之灵……”
陈浪脑袋发沉，砸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浪觉得身体发飘，冒着虚汗，好像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勉强睁开眼，眼前的情景让陈浪一惊。
自己躺在一张绫罗吊顶的古式木床上，四周也是一眼即明的古式风格装饰。重要的是，趴在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个红色肚兜的媚眼美女，正在耐心地服侍着自己……
陈浪心里生疑，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过，这地狱大神对自己也太好了，这环境比太子岛的另类服务不相上下。难道是生前什么活动，死后就给你搭配什么样子的生活吗？幸好自己干了这一行，没有跟那些小学中学同学一样，辍学后在家务农或者外出打零工，那死后的结果——做鬼都得继续干活！不敢想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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