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之人大喜,原来寻凡没有在黑气中迷失,这样的话意味着一切还有机会。
“随时可以。但还是那句话……此番变数太大,禁术降临的地点……未知。”暗中之人答道。
“我还有一件事未做。”
“何事?”
“我虽然逃遁,但是肉身还在此处,韩夜和……师尊的肉身也还在这里。”说到这,寻凡忽的一顿:“既如此,我要此处,干脆堕为黑气的领域!”
“我要东域之内,无人可靠近云门分毫!”
“我要此地自成禁地,与不归谷并列!”
言出即法,寻凡就是黑气的最高意识,他的话也就是最高指令,因而话间那些黑气已经自由散走,将云门七峰团团包围,尤其是三具肉身,在他们身上,黑气仿佛化作了一副盔甲,这不是包裹,而是守护。
守护自己这么大以来,最真的兄弟——韩夜,守护最疼爱自己的师尊——紫云,还有……守护自己那残破但不甘的肉身之躯!
黑气,当年被称作黑祸,乃动荡源头的邪恶物质,在寻凡手中却变成了保护至亲的手段。
善与恶本就是相对而言,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善与恶,正与邪。所谓正路,不过行且循者多而名之;所谓邪途,不过止且畏者多而毁之。
不过道该是有的,只是寻凡觉得这世上没什么确定区分正路与邪途的界限。
此刻云门七峰间被黑气笼罩,而黑气最浓之处则是韩夜、紫云与寻凡肉身之处,寻凡看了一眼自己的躯体,那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竟然要成为陌路之人,他有恨,有怒,但也明白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必须离开,东域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不再是安全之地,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魂与体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弱,这种魂与体的联系恐怕很快就会消散,因而他的魂已经回不到这具肉身里了。
留在东域,他面临的将是杜延的伺机而动和整个东域大人物的注意,黑祸是他引起,若是让那些老怪物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像面对杜延时那般幸运。
不过他倒是不怕杜延泄露这个秘密,因为寻凡有所感觉,杜延看中了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不然先前也不会几次三番试探,因而也就不必怕杜延将这些抖搂出去。
两峰之间,且看见如雾一般浓密的黑气诡异游走,远处的物看不见,近处的人分不清,它们时散时聚,或卷或疏,成为这南衡山脉不可探查的一处禁域!
寻凡看了一眼自己的肉身,那曾经的熟悉即将变得陌生,他注视着其肉身紧闭的双目,冷冷道:
“我寻凡肉身再度睁眼之日,就是你等灭门遭屠之时!”说完,那团魂火在黑气的笼罩下,进入了一个血色的旋涡,转眼间消失不见……
东域某个不知名的宗门里,一个紫衣修士刚刚通过入宗考核,成为外门弟子,此刻他正静坐在自己的屋内,调理气息。
“紫云,你可别怪我……我卑躬屈膝做你弟子这么久,你却把一切都给了那个入门才一年的家伙。”
“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云门逼我的!”
“我说过,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紫云,东西你不给我,我唯有……毁了云门。”他忽然一笑:“呵呵,寻凡啊寻凡,杜子涵那个废物我早就想杀了他,这个祸也只有你来承担了。”
“不过你承担不来……怪不得我!”说到这儿,这名修士一巴掌将桌上的玉盏拍碎,带着满腔愤恨。
嘈杂之声引起屋外之人的问候:
“紫胤师弟,发生了什么事?”
这紫衣修士立即收起了那副愤恨的神情,转而换成温文尔雅的气质,轻道:“有劳师兄费心,紫胤不小心打破了桌上的玉盏。”
屋外之人“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紫胤加入宗门不久,但是温润如玉的性格让门人和宗门长老都尤为喜爱。
不过就连宗主都没想到,这名新收的弟子,已经是阴阳境的高手了。
修为一点不输自己。
……
东域,冷家。
这是东域十六家族中极为低调的一族,但这并不能否定其强大。冷家,这个近数百年来很少在东域显露的家族沉默太久,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家族在是位居十六家族中第四位的!
更鲜为人知的是,十六家族之首的穆家,一直以来最为忌惮的就是冷家,很少人知道其中原因,而关于这点的传闻也是源自一次穆家客卿执行任务时,收到族内高层的口谕:
遇冷家,避不战。
此事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外人纷纷猜测其中原因,不过穆家终究使了铁腕手段,以杀戮制止这一“谣言”,涉及此事的十三个客卿全部处死,此事自此罢休,无人再敢议论。
这一切真相,也唯有背后的大人物才真正知晓。
不过最近冷家出了一件事。
在冷府的一间雅致的房间里,坐着一个样貌出尘,气质超凡的女子,她很少笑,冰冷冷的气质和她的姓倒是很般配。
她静若一株雪莲,像是生长在万仞寒崖之上,没人知道究竟要怎样的温度才能将这株雪莲融化。女子坐在窗边发呆,手中摩挲着一块玉,细细看去,这块玉是残缺的。
准确的说,这是半块玉。
玉本身没什么特别,并不是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不过这种材质在东域倒是少见,乃是采自南疆的滇玉,上面刀刻着两个小巧玲珑的字:
闻书。
冷闻书,这是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他是这女子的父亲,也是……冷家上代家主,但是女子自出生以来就见过父母一面。
记忆是会消逝的,她不知道再有多久,那两个本就黯淡无光的背影会被时间彻底抹杀,她不想这件事发生,只能靠着这半块玉去记住父亲母亲的模样。
“小姐,大喜事,大喜事!”门外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房间,门都没敲,一脸欢悦模样。
这女子眉头一蹙,还是一副冰冷冷的样子:“小榕,下次再这么没有规矩,我一定把你的手剁了。”她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光的事。
“小姐那么好,刀子嘴豆腐心,才不会舍得剁了小榕的手哩!”这丫鬟也是机灵,好像料定了这女子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她始终还是没有看这丫鬟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什么事。”
“我的大小姐,您……”丫鬟凑近道:“您的母亲大人回来啦!”
女子摩挲残玉的手忽然一顿,呆呆的看了眼丫鬟道:“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这丫鬟回到,屋外另一个声音传来。
温暖。
声音是没有味道的,但是这个声音却让女子觉得沁人心脾。
“明月。”这声呼唤,在女子的脑海中不知等待了多久,与记忆里的那些碎片重合,屋外人也最终映入眼帘。
是夜无风,天气阴郁。
这已是药试结束的第二天。
“我怎么会输?哈哈——我怎么会输?”
“他是个废物,是个废物,你们,你们都是废物!都是……”太子府内的齐玉,疯也似的咆哮着。“夏凡,我要你死……”
“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风德真人该收我为徒!我才是第一!”
“你抢了我的东西,你该死!”他时而冲天大喝,时而追着身旁的太监宫女,要打要骂。
“玉儿!”楚王从外面进来,见到太子这般模样,既气又怒。
“父王?父王!你相信我,我才是第一,我才是第一呀!”齐玉跪在地上,抱着楚王的腿,狠命咆哮,突然一顿,“夏凡,夏凡在哪?我要杀了他,他骗了你们,他是个废物呀!父王,杀了他,杀了他!”
一见楚王,齐玉倒还有三分人样,楚王见他如此,又如何看不出一切皆是心结所害。从来要强的的太子,输了最重要的药试,这打击之大旁人无法懂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不懂。
一会儿,齐玉安静了下来,楚王走出太子府。却是有一道黑影自夜色里闪现而出,身形鬼魅。
“还要我吩咐什么吗?”楚王开口。
“卑职等定将此事办妥,请陛下放心。”那黑影又“唰”地一声瞬间消失在月色里,无影无踪。
“夏凡,别怪朕狠毒,你害我儿成这样。要怪,只怪你生不逢时,命当如此。”他双手后负,咬牙低言。
闷热的夜晚,连月色都不赏心悦目,月光以浓密乌云相遮,躲在其后,静观人世的一举一动,一更一变。
从楚国帝都郢城到药村这条路上,少了往常片刻不息的窸窸窣窣,多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低沉有致,像闷鼓一样增添了这夜的沉郁。
夏凡,也在回去的路上。
“这些天,也不知道爹娘他们过得怎么样。”夏凡昨日自然已是答应拜风德真人为师,只是他觉得这与前几日云德掌柜叫他拜师都有些莫名其妙,他却也没有多想,主要是折服于风德真人那莫测高深的修为妙术。不过他提出个请求,将来若是跟从风德真人,恐怕离多归少,夏凡得回家与父母小聚几日,道明原委再做打算。
夜莺不啼,百虫噤声。
这条路,他今夜有得很漫长。
正是在盘算着这次还家该如何向爹娘说清楚。
忽然,夏凡看见远方。
火光冲天!那方向,正是药村所在!
“不好!”他大叫一声,命也不要地飞奔回去,不顾被石头绊倒,不顾被野草划伤,一心所想,赶回药村。
他是回到了药村,可是眼前一幕却叫心急如焚的他瞬间又冷了下来,呆怔一息。
但见药村被熊熊烈火包围,火舌卷着屋脊,缠着屋桩,绕着屋棚,汹汹之势犹如猛兽侵袭,顺势燃尽了周旁树木竹林,烧光了家家户户挂在屋外晾晒的蒲草。空气中夹杂着尸体烧焦的恶臭气味。
夏凡凉了大半的心忽的又如同这火烧一般,在胸口肆虐。
“爹!娘!”又是一阵没命的狂奔。鞋子走丢了磕磕绊绊的路让脚鲜血淋漓,一处处坍圮的屋墙,一棵棵倒下的树,几番差点要了他的命。
都不顾了……
此刻的草约药堂早就不见从前半点模样,残墙断瓦,火势蔓延之快已经将这里化为火海,张扬肆意的火舌在炫耀威风,朝着四面八方扑去。夏凡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药堂。
草约药堂内,夏夫人倒在了血泊中,那周身血迹已被这火烤干!
“娘!”夏凡抽泣着,看见夏夫人伏卧在地,手掩胸口,那里有一个几寸长的血口,就是从那里,鲜血流淌,淋漓惨状,不忍直视。
他一把扶起夏夫人,拥入怀中,“娘!娘,是谁?究竟是谁!呜呜……”
“娘!”那灰色瞳孔下流出的泪与夏夫人衣襟上的血交融在一起,血泪之中,映射着这熊熊烈焰的狂荡!
“爹,爹在吗?”夏凡没看见夏大夫,心中还藏有一线希望,他轻轻放下娘,忽然发现地上一滩血迹,却是朝着夏大夫的房间方向延伸而去,他随着血迹寻去,夏大夫,正躺在屋里,左手紧紧攥着。
“爹!爹!”夏凡的泪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而夏大夫,他腹下的伤口仍流着血,也是浸湿了衣衫,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孩子,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夏大夫说话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爹,我回来了,是谁,这都是谁干的?”夏凡看着。垂垂将逝的父亲,泣不成声。
“凡儿,这么多年……爹,爹都没告诉你,你……是我从圣河……无名崖边,捡来的一个……孩子……”夏凡骤的一听,如临深渊,顿时心寒。“爹,别说了,别说了,我带您出去……”
“不……我,我出不去了,这个……石牌你拿好”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枚墨色的石牌,此刻终于松手,交在夏凡手里,“这是当时你身上,唯一……唯一的东西,爹,爹这么多年瞒……瞒了你……”
“别说了,别说了!爹,我不信,我就是您的孩子!我带您出去……”
“孩子,别傻了,我……老了,哪儿也不想走,你,快走吧。”
“记住,找到自己的父母,得找到他们……这么多年,有你陪我……我,很满……”话没说完,一口黑血喷出,洒在夏凡身上,夏大夫那刚刚抓紧他的手登时松开,没有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睛也是闭上,嘴角却含着一抹慰藉的笑意……
“爹!爹!”夏凡抱着夏大夫。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仰天长啸!呼号上苍!悲怀激烈!
“是不是感觉很痛啊?”正是此时,一个叫人讨厌的声音飘来。
夏凡回头看去,一个浑身黑色夜行衣的家伙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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