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满你还活着?来这边坐!”
狼群遭受重创已经远遁,这样文阿宝才有机会和安达满坐下聊聊。狼群退却,原本嘈杂的营地才不断响起声。有人在这次袭击中丧生,他的亲人正在万分悲痛之中,但安达满却发现,更多人的眼睛已经死死盯上那些散落在营地的狼尸。粗略的估计,也能有十五六只,这算是一次不小的收获。甚至可以这样说,这是几个月来部族收获最多的一次。阿喳嘎人就是这样现实,在外人看来这或许缺少些人情味,可对于阿喳嘎人而言,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但活着的人还需活着。
这副凄惨的景象实在是令人震撼。曾经的阿喳嘎部是什么样的?可如今又怎样?改变仅仅是几个月间形成的。
“文阿宝首领?我阿喳嘎部怎么说也是个人口过万的部落,族中勇士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为何几十只野狼就能摸到营地?守卫的士兵都哪里去了?”
被安达满质问,文阿宝面露惭愧,低头不语。曾经的阿喳嘎部营地周围三百里不要说是狼群了,就根狼毛也没有。即便是有特别庞大的狼群误入阿喳嘎人领地,也会被部落最英勇的猎人驱散,怎么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袭击营地造成巨大的人员财产损失!身为部落首领的文阿宝他难辞其咎!
文阿宝低头默不作声,一旁的长老说道“安达满!你不知道!当初你为了逃避蒙力克的征召远遁丛林深处,一同失踪的还有几个合赤惕部士兵。就因为这,蒙力克可算是把我阿喳嘎部惦记上了。又先后三次征召,部落青壮一多半被押往鄂尔浑筑城去了,还有一些人同你一样舍不得家小,也不愿被胁迫,逐渐的都搬离更加安全,食物极易获得的边缘地带。你也知道,阿喳嘎人男子狩猎,女子采集。青壮大半被征召,打猎所得越来越少,光靠女人的采集怎么能填饱肚子?……近日,驯鹿带着幼崽,不可能跑太快,所以首领组织了一次狩猎活动,队伍刚走没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始料未及。也多亏了有你及时赶到,要不然部落损失会更大!”
“是啊!安达满,你本来就是部落有名的猎手,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啊!一箭就能射杀一只恶狼,就这样啾啾啾几箭,恶狼就夹着尾巴逃走了!哈哈!”
虽然安达满的箭术当属一流,表现也是得到人们认可的。可是在几个长老添油加醋的夸耀之下,安达满都有些脸红。相比安达满的精彩表现,尽管文阿宝也不逊色分毫,亦黯淡无光。再这样下去,安达满的威望势必积蓄到足够威胁文阿宝首领的地位了。
因此,文阿宝将注意力转向安达满身后多出的几人身上,并以此为契机回避一些他不愿多想的事情。
“安达满?这几位勇士是谁?还不给我介绍介绍?”
这正是一个机会!安达满想道。这些人是正蓝旗麾下正儿八经的宝贝疙瘩!蒙古话、女真话信口拈来,汉话也不含糊。至于他们的功夫那自然没得说,都是老行伍!站在那里就如一座铁塔,威武、彪悍!
安达满看了几人一眼,呵呵笑道“首领!这几位是我逃入密林后结识的几位兄弟,都是能在老林子里过活的好汉子!……”安达满话语中对这几人极尽推崇。
“嗯!不错!”文阿宝一眼便相中几人,又听安达满这么一说,心中更加欣喜。人人都说密林深处猎物多,可是谁又亲身体验过,深山老林中的生活?越是林子深处,类似兔子等易得的野物越少,反而是豺狼虎豹多了起来。所以说,能在老林子中过活的散户无不是身手了得之辈。对此毋庸置疑,他们刚才在和狼对战中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的阿喳嘎部正是需要这样的好猎手,不仅是因为狩猎,还因为他们都是勇猛的战士。
文阿宝热情起来,说道“多谢几位仗义出手,在下在此感激不尽!”
文阿宝抱拳纳拜,几人连忙回礼。其中一人说道“文阿宝首领言重了,我们虽与安达满兄弟相处时日不长,但都是共过患难的兄弟,安达满兄弟的部族就是我们兄弟的部族,安达满兄弟的亲人自然是我们的亲人。为自家人打帮,首领如此说却是见外了。”
要的就是这句话,文阿宝迎话而上,自责的说道“哎呀呀!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倒是让兄弟们见外了。……阿喳嘎部日后就是众兄弟的家,但有所需,尽请言语!”文阿宝一心想要留下几人,又说道“不知几位可有家眷?不如一并接来?深山密林豺狼猛兽繁多,可不要教家人受制,如此却教我怎么安心?”
文阿宝此话一半出自真心,一半出于虚伪!
正蓝旗将士闻言,心中窃喜。正是瞌睡却有人送枕头?几人都是出自女真贵族家庭,临场应变的能力自不肖多言。
几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一人面露尴尬之色说道“我等均是孑然一身,承蒙首领接纳,感激不尽!”
文阿宝一听几人都还未娶亲,更加高兴了,当即做起了红娘说道“族中正是有妙龄女子,你们看上了哪家?我去做主!”
说到女人?安达满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他那温柔可人,为自己生育了七个子女的妻子,是安达满除去孩子以外最宝贵的财富。
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妻子怎么样了,是胖是瘦?还是……?正在此时?安达满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安达满?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一个温柔的身体扑入安达满的怀里,枕在他的胸膛上惴惴哭泣,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似乎不这样她将会失去一般!
来人正是安达满的妻子,几个月杳无音信,她还以为安达满已经死了,没想到今天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安达满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成了部落的大英雄。现在,几个所有人的都知道,安达满杀退恶狼,几乎凭一己之力拯救了部落。她心中除了高兴便是自豪。
安达满拥抱着妻子,抚慰着她。他知道这几个月来妻子一直在为他担惊受怕,一个女人身边缺少丈夫,拉扯几个孩子,在这缺吃少穿的阿喳嘎部,是多么的不易。然而,亲人相见,不应当只有眼泪。
“哈斯茹!让你受苦了!”安达满擦干妻子的眼泪,又在紧随而来的几个孩子头上摸了一把。问道“哈斯茹?小七呢?快抱过来让我看看,小家伙是不是健壮了不少?哈哈!”这是安达满自见到部落惨况之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但这样的好状态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安达满便发现状况,他的笑声也渐渐不自然起来!
“小七呢?哈斯茹?我问你话呢,小七呢?我的小七哪去了?……你倒是说话呀!”
安达满的状态有些癫狂,而哈斯茹泣不成声更让他有些抓狂。
熟知内情的长老松开安达满的手,说道“安达满!今年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五岁以下的幼童,十不存一。大人们连甜草根都不能吃饱,更别说肉了,又哪里有奶水喂养孩子?”
长老说完,哈斯茹也含泪的说道“安达满!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小七。他就死在我的怀里,嘴里还含着,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呜呜~”
摸着哈斯茹干瘪的Ru房,安达满不敢相信,这对曾经哺育了六个健康孩子的Ru房,那对圆润饱满的Ru房,如今塌陷就像一对破布袋一般垂下,安达满心在滴血。
他上前拉起低头不语的文阿宝指着哈斯茹质问道“我的首领!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子民,你的部众。你不能带领我们走向强大也就罢了,可你就连让他们活着的能力都要丧失了吗?你有什么面目面对他们?”
首领!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是部落的指引方向的明灯,是萨满口中长生天降下的使者,有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和地位。可今天算是让人们见识了,安达满这个后生居然敢指责首领,还拽着领子教训,实在是胆大妄为。可奇怪的是,文阿宝居然没有生气?也是,自从他当上阿喳嘎部首领,就鲜有红过脸的时候。或许是怯懦,或许真是彬彬有礼呢?
聚集的部众越来越多,人多嘴杂。但大家都知道,如今的阿喳嘎部为何会这样。无形之中,首领文阿宝的威望在快速的流失,而安达满积蓄的呼声却越来越高。本来,如果此时安达满振臂一呼,就算他不能成功取代文阿宝,也将极大的削弱他的势力。但是安达满没有这样做,他没有忘记范文程交代的任务。要潜移默化的魔化合赤惕部,要让部众都厌恶合赤惕人。
“安达满!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希望你能够带领族人摆脱如今险恶的境况!”文阿宝的话似乎是要交代后事?
果然!话音刚落文阿宝的解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真想眼睛一闭,抹了脖子自此结束自己耻辱的一生。但他握刀的手怎么也无法移动,安达满紧紧握着文阿宝手腕说道“首领!您以为您一死了之就算完了吗?如果是,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您是想要我阿喳嘎部成为别人的笑柄吗?一向传贤不传亲的阿喳嘎部,她的首领却是个懦夫。从当初加入林中部落,到后来的投靠合赤惕部。当氏族联盟截留了本属于我们的救济物资时,你懦弱了;当蒙力克无理征召阿喳嘎人修筑鄂尔浑城时,你懦弱了;当部落子民被这一切逼迫走投无路时,你还要懦弱下去吗?如果是,那我就无话可说!”
被安达满一通教训,文阿宝缓缓放下手中解刀。虽然已经抛开轻生的念头,可他的斗志却没能重燃。此刻,安达满跪在文阿宝的面前,将右拳狠狠的印在胸膛,说道“首领!我阿喳嘎部为何会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合赤惕部,是合赤惕人!我们已经投靠他们,可我们并没有因此获得任何好处,反而付出了太多。若是别人也是如此,那倒也罢!可为何唯独只有我们?……我们要反抗,要斗争,要让合赤惕人为今天的所做付出代价!要让我们的部众子民获得生的权利,要让欺压我们的人获得死的威胁。……首领!这一切离不开您,安达满愿意在您的领导下,为阿喳嘎部谋求未来!”
不得不承认,安达满还真是个大演说家。他的一顿激扬演讲,却让民众听得热血沸腾,怒火已经燃起,无论是老人、孩子、男人或是女人,无不被感染。
“反了他娘!”
本来人们的情绪已经被激发出来,正蓝旗的几个人瞅准时机再添把火,那是什么样一个景象?
“反了他娘!”“杀了合赤惕狗!”“灭了他们!”各式各样的狠话从部众嘴中说出。
文阿宝回想以前一味妥协的结果,他也双手握拳大喝一声“干了!”随后便是一阵咆哮,他要向民众展示,那个曾经率领部族勇士打得土谢图汗部喀尔喀尼不敢靠近石勒喀河(林中部族与土谢图汗部的分界线)半步的文阿宝又回来了。同时也是预示着阿喳嘎部为自己的不平报复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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