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空跳到床上，轻轻摇晃，咯吱咯吱……
小床荡悠悠，荡悠悠……
这光线，这节奏，外面还有音乐，即便造假的当事人也觉得意境十分暧昧，更不要说蒙在鼓里的老妇人了。
木板掀到一半，微微一滞，“小贱人，我儿子才死几天，你就忍不住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有节奏。
老妇人语气委婉地规劝道：“做任务的时候，就忍着点，贪图享受，坏了守护者的大事，我们这些新生种担待不起。”
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停止的迹象。
老妇人平静许多年的心被唤醒，气息有点紊乱，恶狠狠地威胁：“痛不欲生的滋味，保证让你后悔今天的把持不住。”
武空听出语气中居然有羡慕嫉妒地恨意，咯吱咯吱的声音便是回答，因为安静，声音似乎变大了，或者是故意的。
“亲爱的，怎么回事？”老头子隔着房间问道。
“哎！作死。”老妇人叹息一声。
黑暗中的生活单调乏味，缺乏调剂，命长，枯燥乏味，却又偏偏舍不得死。
憋闷久了的猫，闻道鱼腥味就上，大概也顾不得后果了。
“把音乐声开大点，不然谁受得了。”木板发出一声抗议，被重重合上，絮絮叨叨，脚步声远去，音乐声却大了起来。
匕首飞快切割，绳索从他的手腕上不断掉下来，双手得到解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拔出断在胳膊里的针头，被女吸血鬼刺入的那一刻，有点疼，不过也疼不到哪里去，谁还没打过几次点滴。
笃笃笃的手杖声忽然停下，“咦，血腥味……不对，你不会把他的血放干了，趁热……”笃笃笃的声音又回来，木板被新开，稍亮的光线射进来，轻快地音乐声飘进来。
怎么办？
武空再度看看周围，形势依旧不利，除了多了一具尸体，满地冷血，什么也没有变，幸好绳索解除，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可以放手一搏。
但是，关于搏斗这门颇具技巧的法门，他也只有说评书的时候才厉害。
武空悄然躲在楼梯下，一只手攀住楼梯下方的横梁，一只手上抓着刚宰掉一只吸血鬼的匕首，屏住呼吸。
脚步声传来，落手杖，笃。
脚抬起准备再下移一个台阶。
不知道女吸血鬼到底吸了多少血，体内储存的血量相当可观，泉涌而出的液体汇聚成流，朝楼梯下延伸，继续向下一个台阶，老妇人就能看到那条红色溪流了。
老妇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浓的血腥味，你到底放了多少血？”
武空手上抡起匕首，嚓的一下，刺进支撑身体的小腿，穿透皮肉，尖端入骨三分。
疼痛尚未传来，老妇人微微愣了愣：“呃……”
扭转，用力下拽，啊……老妇人跟保龄球一样翻着跟头滚下楼梯，手杖从侧面掉落。
匕首与小腿脱离，但只剩手柄，老妇人的骨头十分结实，扭转之下别断匕首的刃。
扔掉木柄，武空跳下来，捡起手杖。
呃……全力戒备，准备格斗的武空惊讶了。
老妇人爬起来，看了一眼武空，也看了一眼脑袋被穿洞的尸体，但却不喊不叫，没有返回拼命，而是身体一纵，扑向死去的吸血鬼，苍老如朽木的身体行动之娴熟快速，像一个久经训练的老兵。
呃……武空更加惊讶了。
想象中，“我的女儿呀……”撕心裂肺，呼天抢地的哭喊未出现。
老妇人抱住尸体，双眼血红，伸出獠牙，开始……吸食血液。
她在颤抖，肩膀、手臂和身体同步颤抖，不是因为失去亲人而悲痛，而是，因为食物，她在兴奋，兴奋的发抖。
嗜血的吸血鬼，为了血……爱你，就吃掉你，血族之间的亲情还真是……靠血来维持。
匍匐在地，抱紧尸体，拱起背，血色的眼眸，十根手指露出恐怖的尖端，恐怖的獠牙，邪恶的眼神。
做人难，做鬼也难，人不人不鬼就更难了，平常到嘴的只有各种牲畜家禽的血，人血极其难得，而同类的血，源血，就更罕见了。
她仿佛饥饿了好长的日子，吃相并不雅观，哧溜哧溜的声音令人反胃，老妇人却在吸食美味。
武空心说，她……可真像个吸血鬼。
“老婆子？”老头子喊了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老妇人不回应老头儿的呼喊，却眯着血色的老眼斜视武空，暴戾嗜血的气息完全不受压抑的散发出来。
不出声，嘴没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仿佛吸食完同类，便要将武空如法炮制，生吞活剥了一般。
锵——
抽刀的声音，脚步声，人影延伸下来，呼叫没有回答，老头儿打算自己下来看看，屋子里飘荡着血腥的……香味，但他却感受到了危机。
“老婆子……”这一次喊声比较大，穿透一堵墙，在整个窗屋回荡，武空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老妇人的嘴忙着哧溜哧溜，没有回答。
“儿媳妇！”这三个字是用吼的。
“回答……”气势以弱，老头儿大概是不报希望了，谨慎的脚步声响起。
昏暗的酒窖，满是血光，刺鼻的气息，诡异的声音，持刀的黑影，渲染着令人窒息的气氛，武空简直不能呼吸了。
冲上去，三两下并不一定能解决老妇人，反而容易被老头抄了后路。
老头儿正小心翼翼地下来，没有退路了。
武空猛地一跺脚，张开嗓门，“啊”地叫了一声。
酒窖上方和下方同时人影一闪。
老头闪现在地下室的门口，快步向下，短命鬼的喊声意味着下面有事情发生，他本能地快速冲了进来。
武空再次悬吊在楼梯下。
老婆子抬起头，嘴角滴血，阴森森地吃吃地笑。
“怎么回事？”老头儿错愕片刻。
情景让他意外，视线里吸血鬼，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趴在地上吸食，短命鬼不见踪影。
一个毁了短命鬼，另一个惧怕守护者的报复，盛怒之下毁了对方，那一刻他是这样想的。
“小心！”老妇人的牙齿终于舍得离开血液。
武空抬手刺出拐杖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不妙，与料想有些偏差。
如果跟刚才那样，击打腿部，老头子只会被打下楼梯，或多或少会受些损伤，但对自愈能力强大的吸血鬼来说，这点伤不会有大碍，老头子被激怒之后，正好去料理短命鬼，她仍然可以趁机享受血液的味道，康复身体。
但武空手臂微动，手杖刺出那样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这一刺，爆发力，速度，又快又狠，而且，力道……都跟挥动匕首那一下有天壤之别。
她肯定短命鬼对小腿的一击也是拼劲全力的，但手杖这一刺……区别太明显，两者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所为，心怀警惕的老头子甚至躲不开。
手杖跟长矛一样从左肋，贯穿胸腔，穿出右肋，钉在墙上。
扎心了。
进食鲜血不知多少年的老吸血鬼开始向外反馈自身的血，血浆如箭般喷射老远。
“为什么？”口从血里涌出，发音含糊不清。
这话不是对武空说的，老头儿望向老妇人，武空也看过去。
“老毛病又犯了。”
老头儿自言自语。
“对儿子这样，对儿媳妇也这样。”
老头儿双腿一软，趴在栏杆上
“一个实力增长，另一个死去，源血。”
老妇人干涸的地表一样龟裂的老脸，无悲无戚，但是她，舔舐了一下嘴唇，吸血獠牙有寒光闪过，血，滴落。
嗜血的表情，不是对着武空。
远超正常人相处的岁月，冷血就是冷血，抱团千年也捂不出一丝温情。
这才是最扎心的。
心碎了，一切都死了。
老头儿跟武空对了一眼，眼神复杂，充满不甘心和不相信，然后一声叹息，“被豢养的花鸟鱼虫，去了也好。”语气充满解脱的味道。
面对面，除了体内飙射的血腥味，武空甚至闻到了他嘴里浓重的烟臭，这个血族居然还是一个大烟鬼，手杖支撑不住重量，终于从墙上脱落，软绵绵的身体滚下楼梯。
但短刀朝武空的方向滑落，他眼疾手快，抓住刀柄，然后落地，“又一份增加实力的食物，儿子，媳妇，加老公，都归你了。”
“我应该谢谢你。”浓厚的血腥味，缥缈的音乐声，阴森森的话语在地下室响起，不是愤慨的反问句，而是平静的陈述，她在表达谢意。
吸血鬼顾名思义，已经死过一次，跟鬼一样活着，再死一次，不过彻底死了而已。
活得足够久，见过的类似事情不胜枚举，早就想开了，尤其是发生在别的吸血鬼身上，她十分镇定，并没有想象中失去配偶和女儿的悲痛，没有愤怒和高亢尖叫。
何况她还多了一分礼物，珍贵的源血。
武空做了个手势，“死来”前翻译做：你很受欢迎。
然后，他冲着那个老妇人吸血鬼扬一扬半米长的短刀：“你老公送的。”
防滑的刀柄与手掌紧密贴合，刀锋切割空气嘶嘶有声，轻盈飘逸的感觉十分舒服，好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达成它原主人的意愿。
吸血鬼这一家子，媳妇贪心害死自己，婆婆贪心害死公公，而公公……心死了准备一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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