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山鬼那么开心,我说:
“小妹醒了,该你昏厥了吧?”
山鬼一阵傻乐,我们上去看看她的情况。面色还是有些许发白,嘴唇的血色也相对要浅淡一点。毕竟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跟着我们赶了那么久的路途,又被冷水打湿,她虽是军人,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了。
胖子把水烧开了,弄点凝冰融在里面,给她缓缓神。咽了几口下去,她开始睁着大眼四下张望,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冷”
她弱弱的吐出一个字,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才反应过来,忘了她还穿着被冷水打湿的衣服。几个人直呼自己真不会照顾人,都催着赶紧换衣服,可一个“艰巨”的问题来了。她现在太虚弱,没有太多余力,谁帮她换衣服?
沉默了一会儿,山鬼涨着通红的脸庞说:
“那个......那个......咳!那个......咳咳!是里面的一起么?”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后面的几个字眼还都是含含糊糊,不刻意去听的话,还真不一定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您跳进河里,合着只会打湿外衣啊?”胖子调侃的说。
“对对”山鬼挠着脑袋:“那,那老板,你!你那么早就跟着党走,是我们中党龄最大的军人,你来。”山鬼义正言辞的说着。
“你说话能多过过脑瓜嘛?”我说:“这和党龄有几个联系?那什么,现在帮她保暖要紧,你们都是在说什么啊?都是为了与敌人斗争做出的牺牲,都是党的儿女......”
“是啊,您来吧,列林同志。”胖子一句话就反驳了我。
争论了近十分钟,小妹咳嗽了几声,我们才为这场“斗争”找到一个在今天看来十分可笑的方法。三个人都帮着换,我和胖子“麻利”的负责外衣,然后把小妹翻过去,剩下的就交给山鬼,我们没好意思看,后来也没好意思问,只看到山鬼几个小时内,手都是颤抖的,都觉得,活了那么久,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想到却在这件事毫无头绪,毫无胆气,搞得十分尴尬。后来我们每次回想,都会开怀大笑,毕竟那是专属于那个时代的单纯与羞涩。
金龙那小子下来喝水才知道这件事,直拍脑门,说不叫他,我踹了两脚把他踢回去站岗。山鬼就偷偷跟我说,很担心女同志会哭,或是埋怨于他,对他印象不好什么的,婆婆妈妈跟个疯婆子,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打住了,也明白了。
室内的木质地板相对还是会暖和一些,小妹勉强吃了些干粮,精神状态恢复了一半,不过后来就是落下了点头晕的毛病。
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比我们细腻一些,帮着把团长送的风干牛肉用凝冰放在铁饭盒煮软了些,顺便也把我们的衣服在火堆边,一处处的烘烤干燥。我们三个也太过疲惫,吃点东西,几个人挤在火堆旁睡觉。
时近中午,金龙把我们叫醒。休息是肯定没休息好的,但特殊时期,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抱怨。我开始做下一步的打算,我们的剩下能吃的干粮暂时还能坚持五六天,可现在我们缺少药物,特别是感冒药,我们出发的时候,行装都要求简洁,规矩,精炼,所以只带了些治疗跌打扭伤的膏药和少量止疼西药,现在才想到一旦队员感冒,发烧,得不到及时治疗很容易引发很严重的病症。
我让胖子向团部及时汇报,除了之前遇到的那些特殊情况以外,主要是呈报我们一直存在的那个疑虑,向团部确认是否有一队侦察员无法取得联系,并提前请求实施求援行动,以免遇到紧急情况不能及时请示,那样很有可能受到团部处分。这也是为什么我军常常会出现立了功还会受到上级批评处分的缘由,以不服从组织分配,纪律涣散等罪过受到或大或小的处分,这是军队为了维护军纪做出的选择。
得到团部的许可就是最好的,打定主意,就准备出山进入马家镇。胖子自然是不行的,他是联络员,要负责将最新的侦察情况汇报上去,并接受可能附加的新指令。山鬼也必须留下当警卫员,我和金龙必须去,两个大男人出山进镇上,四处打探,很容易被怀疑,就捎带上小妹,这样也方便照应,顺便给她抓点药。
武器自然是不敢带上的,匕首也不能带,但我把金龙的几包好烟和一袋本地烟叶带去,他也不知道是何意,叨叨了几句,我们就出发了。
金龙通过几小时的侦察,把山中剩下的这帮白狗子的主要巡逻线路摸得还算清楚,带着我们抄一条偏远的小路绕过山头,直接到达镇口的官道,而一旦到了官道,那就是白狗子的地盘了。
放慢步伐跟着一帮老百姓慢悠悠的走到镇口,原本该是保安团的岗哨,也换成了白狗子,光镇口这里就有6个敌兵站岗,两个靠在斯威特上闲聊,其他的都规规矩矩的站着,估计刚换岗。
晌午赶集的老百姓还是挺多的,我们尽量与几个菜农挤成一堆,争取过去,已走出岗哨五六米远的距离,那帮家伙似乎也没太注意,这时,小妹模模糊糊的想说什么:
“哥,我......”
等我回头想听清的时候,小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俩始料未及,一把扶住,金龙嘀咕着,要赶紧走,周边的老百姓也是看热闹的态势,围了上来,这下可把白狗子招惹到了。
“让开!让开!不要扎堆!”
一个白狗子蹲下来问:
“哟,还是个姑娘,我看看怎么了?”
我一手拉住他的脏手,他瞪着我:
“干什么?!”
“哦,军爷,这是我表妹,她昨个感染风寒,我带她到镇里来瞧瞧大夫。”我说。
“是呀,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军爷了。”金龙也在一旁赔笑。
白狗子上下扫视我俩,说:
“你两个是她的亲属?”
“对对。”
“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呀,打哪来的?到镇上还干什么?”
“军爷,我们都是外省过来的,到镇上做点小买卖,还望您多担待。”我说着往他的兜里塞了一包烟。
“这,小买卖我不管,可你这背包里的东西,我得查查。”
说完就打开我的包袱,里面除了衣物就是烟丝:
“原来是个贩烟土的啊,可怎么只带这么一点烟土?”
“实不相瞒,军爷,我们都是从广西过来的,那帮共军把我们的买卖都收了,还不准卖,只能到您的地盘来才有活路啊,再者说,路上鱼龙混杂,我们也不好带太多,万一一损俱损,成本都捞不回来,那不就吃大亏了嘛。”
“哼,真是无奸不商呀,脑瓜子挺灵光,不过话倒是中听,这样吧,我们国军素质比那帮泥腿子赤,匪好得多,俺们也是很亲民的。”
于是,这个素质高的国军士兵,直嚷嚷:
“刘松!帮着这几位外乡人,把姑娘安安稳稳的送到南街药铺去!”
那嗓门几条街赶集的老百姓都听得到,他那贴金的脸在人群中也显得锃光瓦亮,分外妖娆。我扶着小妹,和金龙都哭笑不得,刚下山,躲过他们的巡逻兵,现在却和白狗子坐在一部车里,这待遇还是头一次啊。
南街以各种山货买卖居多,都是老百姓在大山里寻到的中草药或是些野果子什么的,熙熙攘攘,还算热闹,车到南街一家中药铺的古楼前停住了,司机不耐烦的说:
“下车吧,真当自己是贵客了不成!”
“感谢军爷!您走好!”
等他走远,我们扶着小妹进了里面。一股浓浓的中药味率先迎了上来,药材柜旁的大夫是个花甲年纪的老大爷。一顶老式的六合一统帽,一丝斑白的鬓角,加之中药片般消瘦的面容上的一副老花镜,感觉脸庞又紧了一道,下巴留着半手来长的黑白混杂山羊胡,棉鞋上满是泥土,应该是刚采药回来。
看得到这边有病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这闺女不是镇上的吧?”
我和金龙相互看了看,说:
“大夫,这是我外乡的表妹,刚接过来,您赶紧看看。”
“好好好,这一天忙的。”
说完,拿着一个小手枕过来,两指把脉,表情从淡漠变化到惊奇,大夫又瞧瞧小妹的神色,扶了扶镜框,眼神最终游离到我们身上,两指松开,不紧不慢的说:
“这病,老朽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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