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迁徙之殇 > 第78章 华丽大转身
    郑氏老祖的宏大遗愿虽然并没有来得及实施,但是,对于我们这个郑氏家族来说,她也算得上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至于后来,我们的族人果真如她老人家所预料的那样,在她死后不久,就迅速地走向了分崩离析,乃至还相互倾轧,相互勾心斗角,甚至是弱肉强食,那就只能是我们这些郑氏子孙后辈们的不肖,而非她老人家之过了。

    郑氏老祖的溘然长逝,所带给族人们的惊恐不安,远远大于了他们心里的那份强烈而又持久的悲痛。随着她老人家的入土为安,族人们在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之后,他们的眼睛里都久久地闪烁着惊疑和惶恐。大家在路上相见,彼此之间问得最多的话就是:

    她老人家走了,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确实,我们本身就十分崇拜英雄,崇尚圣贤明主。在经历了那场大迁徙之后,我们也早就适应了郑氏老祖的强人统治,并对它产生出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依赖症。

    我们也早已习惯了过郑氏老祖时代的那种悠哉闲哉的生活。虽然有时也吃草嚼叶,但我们却总是衣食不忧;虽然早已是内忧外患,但我们的心里,却总是无忧无患。虽然我们的体也并没有胖,但我们的心,却总是宽着呢。

    我们也曾幸福地认为,在郑氏老祖的卵翼之下,我们实际上是在进行着一场自我的进化。地鹅不是在摈弃了飞翔的欲望和飞翔的能力之后,才长得体大、脖长,叫声嘹亮的么?

    当我们在悠闲地拨着清波,在高傲地昂起头来时,再看着那些在天空中艰苦飞翔着的瘦小的天鹅,我们就既对它们心生过怜意,也对它们有些嗤之以鼻了。

    所以,郑氏老祖的仙逝,顿时让我们感到,我们现在还是一群不会飞翔的雏鸟呢,可是在突然之间,我们却一下子就失去了鸟妈妈宽大的翅膀的荫庇。我们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一种天崩地陷一般的恐惧,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茫然。

    现在的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一场大迁徙的途中。但是,我们所回到的这场大迁徙,又并非是几十年前的那场大迁徙了。

    现在的我们,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支没有了头羊的羊群。我们被裹挟在了一支十分浩大、而又十分虚幻的食草大军的迁徙洪流之中。我们不知道我们在去向何方,我们只是在盲从着这支大军虚幻的迁徙脚步。

    我们无法主宰自己的身体,我们更无法主宰自己的心灵。我们感到惊疑不定,惊慌失措。我们不知道我们将在哪片草地上获得生存,我们更不知道,我们将丧身在哪种肉食动物之口。

    在泅渡湍急的河流时,我们也惊恐地把自己的同伴,甚至是同类当作了自己的敌人。出于生存的本能,我们也会不时地蹬上它们一蹄,或者咬上它们一口……

    在经历了这场虚幻而又怪诞的“大迁徙”之后,我们的心,也变得虚幻而怪诞起来了。

    郑氏祠堂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郑氏祠堂,可站在里面的我们,却总是感到心里空落,有些发慌,而且没有了主心骨。

    郑氏老祖的塑像,虽然也还是那样的金光闪闪,威仪毕现,可我们总是感到,坐在她的面前的那个郑三头领,似乎并没有得到她的陪衬了。

    虽然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年仅六岁的小不点儿了。虽然他已经长得身高体魁的,也总是綳着一张威严的脸,可是在我们的眼中,在失去了郑氏老祖的灵光仙气的笼罩之后,他,也只不过就是一个和我们完全一模一样的凡人。

    我们甚至都忘记了他是郑大英雄的嫡血亲子,是郑氏老祖的大嫡孙。我们看着他那张表看是严肃,实则是无奈的面孔,我们甚至总觉得,它其实比鼻祖、列祖们曾经泥塑的像、纸画的像还要虚假。

    渐渐地,我们的心中没有了神圣,没有了庄严。我们本身就对他有些漠然,现在看着他有些木讷的神情,听着他有些结巴的话语,我们不仅敢于直白地对他眼露不屑,而且还敢于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了。

    渐渐地,有人敢于大声地质问他一些问题,甚至顶撞他的一些话语。我们也在哄堂大笑中感到,现在的这个郑氏祠堂,似乎才是真正地属于了我们的郑氏祠堂;现在的我们,也似乎才是这个祠堂里的真正的主人。

    可是我们的心,也由此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一方面,我们在尽情地享受着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站在现任头领的面前的快感,另一方面我们又感到,自己也似乎是正在陷入到一种绝境之中。

    身陷绝境中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上帝,但是,我们不相信上帝,我们只敬畏神。只有在神的威镇之下,我们才更有安全感和幸福感,我们的心,也才会更加地踏实。于是,我们又萌动起了想要造神、塑神的强烈的冲动。

    然而,我们已经自觉地割断了以前的那段郑氏历史,在我们这段还十分短暂的家族历史中,该造的神,我们已经造过了;该塑的神,我们也已经反复塑过了。现在的我们,已经是无神可造,当然也就更加地无神可塑了。

    陆游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没有他的那种文刍刍、酸溜溜,我们也更没有他的那份执着和耐心,我们也更不需要像他那样一直傻冒着往前走。我们直接就是“人到山前就掉头”了:

    既然已经无神可造,我们何不干脆来个华丽的大转身?这样既解放了我们的思想,也摆脱了我们自制的枷锁。

    于是乎,我们又极其自然地与前面所说的“强人依赖症”,或者叫做“郑氏老祖依赖症”,顺利地实现了一次也是骨断筋连的决裂。我们成了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我们为郑氏老祖时代的完全结束,而感到欣喜若狂,欢欣鼓舞。

    再站在那个偌大的郑氏祠堂里,再面对着那个金光闪闪、灿烂辉煌的高大的郑氏老祖,只要我们的心里没有了敬畏,她眼中的那些什么天威、母仪,也就通通地荡然无存了。甚至连她的眼睛,也自动地暗淡了下来,无光,也无神了。

    即使还金玉着其表,她也充其量就是一个泥塑的假人。在这个世上,我们连鬼都不怕,还能怕起了那假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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