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霍地磨好了刀之后,郑隐人就在寻思着准备动手的时机了。
现在可是万事俱备,就只欠那东风了。一天的黄昏时候,郑隐人坐在他家的院坝中,独自面对着西天的那轮火红的夕阳,用手捻着自己已经变白的胡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自然明白,他需要借的这股东风,当然就是自己的那位侄子头领了。这件事儿要想顺利办成,自然还绕不过他,也自然还要得到他的点头同意才行,而且最终还得由他出面来组织实施。
现在的自己,虽然威仪很隆,甚至自己说出一句话来,也远远地比那位侄子头领管用多了,但是,如果单凭自己的一人之威,一己之力,直接越过侄子头领去完成这样一个伟大的壮举,他觉得还是很不妥的。
在此时运转得并不很快的头脑中,他也曾短暂地闪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来:干脆取而代之,直接由自己出面,或者直接让自己的大儿子出来担任这个郑氏大头领。但随即,他又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记得自己的大儿子也曾在自己的面前这样说过,但他当时就沉下了脸来,把这位大儿子狠狠地训了一通,骂了一顿。这倒不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去做成这件事儿,而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坚决不能这样做。
他也知道,现在的侄子虽然名为头领,但其实他也只不过就是一个纸糊的灯笼罢了。只需自己轻轻一点,这个灯笼就会破了,熄了。只是现在,他还不想去点破它,让它熄灭。
这固然不是出于他的天理良心,也固然不是他在顾念着与侄子之间的亲情,而是他觉得,一,这根本就没有必要。二,这实在是愚蠢之举,会得不偿失的。
现在的这个家族,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聪明的人,是自然不会去争夺这个头领的虚位的。现在的当务之急,则是应该去主宰即将就要发生的这场家族变革,并在其发生巨变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去捞得实惠,攫取利益,壮大实力。
虽然他尚不清楚究竟是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他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在家族变革之后的角逐中,最终能够拥有话语权,能够主宰这个家族的,还是得靠自己的实力。而且这个实力,当然也包括了经济上的实力。
再者,如果现在自己就去谋取那个家族头领的虚位,虽然也易如反掌,虽然在阳间,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因为在阳间,情理都掌控在强者的手中,历史都是由强者来书写的),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去到那不讲情理的阴间,自己有法向老娘交待吗?自己有颜去面对她老人家?
至于自己死后,自己的后人会不会去抢夺那个头领之位,他觉得,那就不是他自己所能掌控的了。就算是自己的后人去抢夺了那个权位,当他们在死后来到阴间时,也不是直接去面对郑氏老祖了。他们将面对的,是他自己,而他自己肯定会站在袒护后人的角度,选择原谅了他们。
况且,这场即将由自己来主导的家族变革,说白了就是一次瓜分蛋糕。与其由自己亲自操刀,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切下最大的一块,还不如由别人来为自己切下最大的一块,再恭恭敬敬地敬献上来。
还有就是,站在后台的人,总比站在前台的人安全、保险,而且是进可有策,退则有路,无论进退,都非常自如。既然如此,还是让那个侄子头领去站前台出头露面吧,自己稳坐在后台操纵,实则才为上上之策。
在决定了暗借东风是最好的策略之后,他有些得意地再用手反复捋着自己有些微微上翘的胡须,有几分陶醉地眯缝着眼,看着天边的那轮夕阳
夕阳的光辉越来越红,而且,它离西方的那条地平线也越来越近了。他看着它好像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完全是在不由自主地向着那条有些残缺的地平线坠落而去。
蓦然之间,他也感受到了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但是,对于已经在自己心中酝酿成熟的这个计划的实施,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
因为他知道,实施这个计划虽然还得暗借东风,但是,这“借”的主动权却不在东风,而完全在他自己。他什么时候想借,什么时候就能借来;他自己如果还不想借,那东风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他还不借呢。
一切似乎正如郑隐人所料,在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时候,他的那位侄子头领,倒是自己先着急了,而且急得是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在太阳完全沉入到地平线下的那个时刻,他神情忧郁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拒绝了夫人为他宽衣,也拒绝了夫人殷情地献给他的那杯热茶。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看他的夫人。
他也没有在餐桌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他的胸腔急剧地起伏着,他的嘴像一条被激怒了的眼镜王蛇一样,在呼呼地喷着粗气。
他确实是被激怒了。现在,他满脑子中所充斥着的,都还是下午时候,他坐在那把族椅上时所看到的那些情景。
这件事儿的缘由,还是因祖母的塑像而起。在看到祖母的塑像掉落了一块漆后,他提出请工匠来重新为她老人家上一层漆。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下面的族人们就炸开了锅。他们只是纷纷扬扬地闹嚷那倒也没有什么,可是他们却是在下面恶意地起哄。
而且那个带头起哄的人,就是他的亲堂弟,也就是郑隐人的那个大儿子。这实在是让他受不了啦,而且更可怕的是,他曾经几次动气、发怒,甚至还拍了桌子,最终也没有能够控制住局面。
他感到现在自己当着这个头领,也实在是当得窝囊透了。不光自己是无威无仪,还让自己的祖母也跟着受辱。况且,照此下去,自己今后的这个头领,还怎么做下去呀?
他围着那张餐桌,团团地转着,可是越是转着,他越感到自己心乱如麻。他感到自己的双脚,也不是踩在自己家里的地上,而是行走在一口已经烧得很热、很烫的热锅上。
还是他的夫人很有办法。当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如此心烦意乱时,她虽然也急在心上,疼在心上,但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去用言语相宽,用身体相慰。她知道,此时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说了也无用;而亲昵的身体动作呢,也有可能显得多余,还更可能会让他烦上加烦。
可他这样老是转着也不是个事儿呀。于是,她在着急中,也心生出一智来。她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一起转了起来。这倒让他很是感到诧异了。他停下脚,转过身来,问道:你在转什么呢?
夫人停下脚来,娇喘连连地说道:我心里烦呀。
他有些不解地问:你心里有什么烦的?这样转着就不烦了?
夫人这才款款地来到他的面前,像小鸟依人一样的贴在他的身上,说:夫君有烦,不对我说,此其一烦;夫君心烦,我不能为夫君解烦,此其二烦。见夫君有烦就围着桌子转,我便知道,只要围着桌子转,就能解烦,所以也转起来了。
夫人的话,倒是把他给逗乐了。他也在突然之间,一下子感到自己好饿了。于是他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吃饭吧。
夫人听后,高兴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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