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在殿中间立着,他多年来积累的威严和脸上的一道道皱纹混杂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疲倦的老皇帝。
“彧儿,你来了。”姜彧一身玄色袍子,玉簪束发,唯一突兀的是腰间别着一个用金线绣制成花纹的紫色香囊,针法粗糙,并不像皇子佩戴的东西,目光及至他的腰间,皇上本来已经足够柔和的语气更有些迟钝,“这个香囊,你还留着。”
“是,睹物思人,有它在,儿臣还能有些宽慰,所以儿臣一直都留着。”姜彧肯定道。这个锦囊是姜彧的生母在时绣的。
已故的皇贵妃原只是个民间女子,虽知书达理,可却对女红一窍不通,这刺绣也是她在宫中无事时学做的,那时的她还与如今的皇后一样,只是个贵妃。
皇贵妃心地善良,所以皇子们都喜欢去她的未茗宫,锦囊快绣好时,太子非要闹着要,皇贵妃秉着先人后己的思想将香囊给了太子。又怕姜彧心中不满,连夜又给姜彧重新绣了一个,第二天再见她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还是一样的温声细语,同他们那些小孩子玩闹。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香囊还在,皇贵妃却已经去了,而太子也被驱逐出了苏都。
“彧儿,朕知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母妃,是个好妃子,朕还记得她坐在床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抬头冲朕笑的场景,只有那时候,朕才觉得,朕也能和寻常人一样,过着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人的年纪一大,往往格外多愁善感,那些曾经幸福的场面,都是刺穿当下生活的利器。
“父皇不必难过,您还有更多的贴心人儿等着伺候您呢,您是大苏的天,这么多事情都等着您呢,若是母妃知道父皇日日忍受这样相思的煎熬,也会自责的。”姜彧道,本来这时候他应该顺着皇上的话。一同怀念他那可怜的生母,可他没有。
“是呀,最近沧州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皇上快速收起了自己方才回忆放远的目光,银白的须发随着他说话抖动着。
“儿臣有所耳闻,沧州今日有一群乌合之众联合起来,企图扰乱民心,可仗着人多势众,官府也拿他们没法。”沧州的事情,早有人向他禀报,这件事正好赶在太子的事情之后两个月,正好给了姜彧机会一扫之前失去的人心,在朝廷中出一把风头。可这件事情来得太巧了,巧得让姜彧不敢不多生些疑心。
“是如此,所以朕想让你去,将这些人等收服。明日的朝堂之上,朕会提到此事,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皇上的心思,逸王心里也明白,这些年来,他明面上并没有过多的参与政事。皇上似乎是出于一种弥补的心理,想要让姜彧在朝政上有一袭之地,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沧州是他生母的故乡。
“儿臣一定不负父皇的信任,定将此事处理好。”姜彧垂下脸,无波澜的声音传出。
“你去吧,去看看你母后,她也不容易。”皇上似是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这句话。他这个儿子,看似生性洒脱,实则执念太深,姜彧自小就话少,他也不苛求他能一时间有什么变化。
楚意之就这样在皇后的宫中忙了许久,姜彧来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桌上等他,行礼后就见姜彧的脸色冷淡,丝毫没有见到自己母亲的亲切感。
楚意之心里确认了方才皇后的说法,没有吭声。
皇后对姜彧倒是照顾得极好,又是给他夹菜,又是关心他最近在府里怎么样,只姜彧一直是面上淡淡,对她不甚理会。
这时皇后也注意到楚意之没动几筷子,便为她挑了几样菜品,说是适合女子吃了,楚意之本就没有胃口,见了那油腻的,更是直接吐了起来。
楚意之这一吐倒是高兴坏了皇后,急忙叫了宫女去找太医过来,为楚意之诊脉,她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过身孕,心里定然也是恹恹,如今年岁已大,自然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姜彧身上,果然是敏感的不行。
姜彧也没有坐住,听见皇后在说楚意之可能是怀孕了的时候,他直接抬起了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楚意之。他想要看楚意之现在是什么表情,可她却像是未闻一般,继续着她端庄的浅笑。
很快宫女就带着他太医急匆匆地来了,皇后吩咐道:“去为侧妃把把脉。”又转头看向楚意之笑道:“瞧我,竟这样不知事,方才还让你帮我烹茶,这万一磕着碰着了,本宫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俨然是已经将楚意之当孕妇看待了。
老太医细细为楚意之听脉,皇后和姜彧的目光皆投在他的身上:“怎么样?”姜彧沉声问,似乎是很在乎楚意之到底有没有怀孕。
太医也没有慌张:“回娘娘,殿下,侧妃脉象如走珠盘,确是有喜了,不过……”太医停顿了一下,将目光在姜彧脸上打了一圈。
“不过怎么了?”皇后本来听到他的话还很高兴,这一句话让她担心地皱起了眉。这可是姜彧的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什么差错,别说是她,就是皇上都要追究的。
“不过侧妃脉象不稳,想来是近期郁气顿结,心情不畅引起的,这样对腹中的胎儿影响很大。侧妃要保住这个孩子,就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老臣一会儿给侧妃开个方子,助侧妃安胎,可也只能辅助,主要还是得看侧妃自己。”老太医道,他在宫里这么多年,没少见到有妃子得了恩宠却不得宠爱的,生下了孩子也没有换回来皇上的垂青。
“劳烦太医了,若是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是不是可以好点?”楚意之问道,丝毫没有在意方才太医说的自己有多么危险。
“这个是自然,只是外出更要格外注意安全,毕竟现在胎儿不稳,只怕万一有个闪失。”太医言辞恳切地说。
“多谢太医。”楚意之笑着道,而姜彧此时听到她的话,却在想她这句话的深意,她想要出府的话,又没有人阻拦她,就算是阻拦,也拦不住她不是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