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来人的话,还是身份底气,似乎都自带光环,由不得人不关注。
李兰花微微侧脸望去,只见院门处那人,身量颀长,因其周身的气质,竟难得没有壮实感。一身鸦青色绣金丝团云纹长袍,腰间坠着一块晶莹洁白的羊脂和阗玉佩,傲然贵气恍如天成。
活脱脱一位翩翩佳公子,唯独那张脸,比她还美上几分,周身贵气悄然化为潋滟光华。
额,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等等!
他刚说啥?他看上的女人?唔,这院里似乎只有她和春丫两个雌性生物,她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否则应当印象很深刻才是。
难不成,他看上春丫了?李兰花下意识地回眸扫了春丫一眼,却见她一脸茫然。
朱赟自小聪慧过人,又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是炉火纯青,余光一瞥就猜到了李兰花的想法。
当即眉心一皱,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玉骨扇,白玉似的指节几乎与扇骨融为一体。
那副屏风真是这蠢丫头绣的?锦绣阁的掌柜,该不会是蒙他的吧?不过,量他何家也没胆子欺瞒于他。
“你谁呀?敢伤老子!既然有胆多管闲事,今儿非叫你血债血偿!”那汉子也是气急了,旁人都还在心里掂量呢,他已经像只点燃的炮仗,瘸着一条腿,挥舞着棍子朝朱赟冲去。
可是离朱赟还有一丈远,另一条腿也折了,这回是真折了。李兰花清楚的听见有骨头脆裂的声音,不由眯了眯眼睛,那汉子腿边不远处赫然滚落一颗金珠子。
大哥,你又不是鱼,咋不长记性呢?
“啧啧!果真是阎王要收人呢。”朱赟的声线绮丽绵长,却冷漠如雪,“我老子是镇北侯,你这刁奴竟敢冒充,即便本世子想宅心仁厚,只怕皇上都不乐意呢!”
此言一出,那莽撞的汉子登时吓成一滩烂泥!
李兰花也不由蹙了蹙眉,她想,她已然明白他的身份了。
所以说,无聊时多看看书是有好处的,只不过,钟家地窖里的藏书竟有涉及皇室的,也是意外之喜,让她此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镇北侯世子!”李兰花坦然一笑,步伐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施了一礼,“小女子李兰花,多谢世子仗义相助。”
幸好那两枚绣花针她收得及时,否则在这位面前漏了馅,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看来,往后还是低调些好,不到万不得已,继续手无缚鸡之力!
说起镇北侯世子朱赟,确实是生而尊荣。且不说他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赐封镇北侯世袭罔替的功臣。他又是如今镇北侯唯一的儿子,且是老来得子,所以即便他性情乖戾,擅长经商,镇北侯也由着他。
或者说是,当今圣上由着他。谁叫他的长姐是宫里圣宠不衰的辰贵妃,而辰贵妃膝下的三皇子又颇受皇上器重呢?
再加上镇北侯府跟旁的勋贵不同,一向低调做人,即便府上的下人都不敢仗势欺人,因此简在帝心。到了世子这里,自然而然就由着他了,只要不闹过火,他这一生注定有人保驾护航。
朱赟来之前,对李兰花自然不是一无所知,见她行事有礼有节,举止大方而不扭捏,不由心生好感,语气不自觉地缓和起来:“李娘子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实乃有事相求,实不相瞒,我看上了你的绣技。”
呼,原来是来找她刺绣的!早说嘛,害她紧张这么半天。
“世子客气,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李兰花淡淡应道,虽然她不喜欢“吩咐”这俩字,可谁叫这是人人生来就不平等的古代,人家比她会投胎呢?
此时,她没来由地想起了李掌柜,这不会就是他上回说的贵人主顾吧?
正要迎着朱世子去花厅,忽而听到他淡淡吩咐侍从:“这些人怎么处置,不用我教你们吧?”
身后的两位石雕似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侍从,当即谢罪:“属下不敢!”
说完,抽出绳子,就要将那几个闹事的汉子绑了。
“诶?”李兰花见状,登时急了,她还有话要问呢,这要是被他们带走了,她还能不能见着活人都不清楚。
于是,上前两步,客气道:“二位稍等片刻,容我问两句话,很快就好!”
两位侍从望了朱赟一眼,得了指令,二话不说,退到一旁,继续石化。
“说,是谁将我这宅子赔给你们赌坊的?”本来想问他们小头目的,可那小头目已然吓得神志不清,于是她便随手指了一位。
方才还欢腾着,这会子,倒成了怂包,跪地求饶道:“姑奶奶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被那李大山李大海给骗了!”
“哦?他们怎么骗的?老实交代!”李兰花面上依旧淡然自若,心里却把那俩坑货骂了个狗血淋头,猴子还跟她说过在赌坊见着他们来着,可惜她当时却没在意。
原来那日李大山他们走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是朱记赌坊的伙计,专程跟来认门的!
不知那朱记赌坊是什么来头,竟敢在长林镇只手遮天,见了宅子便放贷给李家兄弟做赌本,等本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偿还能力,赌坊便派人堂而皇之地来收宅子。
显然是连地契都不用,就能搞定官府。
今日,若非朱世子正好遇上,眼下她势必保不住宅子,向林家求助也未必好使吧?真是……细思极恐。
李兰花忽而手指发凉,眸光有片刻凝滞,她第一次感受到身在底层无权无势的无力。
若是哪天,有人眼红她的手艺呢?或是看上她家相公呢?
眼神蓦然清明,所以岁月静好从来是奢侈的,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权势是最有威慑力的铠甲。如若不然,这些人为何要对朱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卑躬屈膝?
狐假虎威也好,与虎谋皮也罢,李兰花此刻心神已定,她得设法跟朱赟长久合作才是。她是手艺人,他是生意人,她下意识地望着朱赟,像是望着一座宝山。
“朱记赌坊何时做起驴打滚的行当了?真真是好的很!”朱赟听了那打手一番话,登时勾唇一笑,却似光华一现的昙花,霎时间便变了脸色,黑沉沉地压得人大气不敢喘,“做买卖不能坏了规矩,把他们带回去!一个时辰后,我要见到坊主!”
淡淡瞥了李兰花一眼:“你那两位胞弟,着实上不了台面,传到本世子耳中,实在有辱斯文,扭送衙门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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