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鱼被绑走的时候,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吱声的,众人的头都低着,眼睛也都在闭着。他们似乎是想催眠自己:你虽然刚才帮了我们,但是如今的事,我们即没听到,也没看到。等你死后,可别来找我的麻烦!
止水同样低着头,但她却颇为不忍,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就算是死在当场,也是徒劳无功。于是她攥紧了拳头,袍袖也微微一动,不过随后便寂然了。
就像是池塘中被石头激起的水纹,一旦没有了力量加持,它们就像是死的一般,一动不动了。
太子爷上楼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使人下来叫张雁鱼上楼陪酒。张雁鱼笑盈盈的转过身,提起裙摆,快速的爬上楼去。
等到上楼的上楼,走人的走人。烟雨楼一楼的大堂里就只剩下他们二十六个人的时候,止水下了一个命令:“都回去吧,没事了。”
众人一哄而散,像是回到了水中的鱼儿。
止水则闷闷不乐的咬牙切齿,伸出右手,指甲已刺破皮肉,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痛。旁边侍立的小厮急忙递上手绢。
止水则没有理会。她一心想要报答陈木鱼,答谢他出手解围的恩情。而小厮却不知情,他一见止水手上流血,便心疼的不得了,又见给她递过去的手绢被她置之不理,为了表明诚意,他急忙一只手握住止水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拿着手绢去擦拭止水右手上的血迹。
止水正出神的构思着计划,冷不丁的被他这一碰,霍然惊醒,扯过手,一个巴掌便朝小厮的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小厮还没有反应过来,脸颊上已经红了一片。
止水看了看他的脸,有些歉疚的问道:“疼不疼?”
小厮捂着脸,痛哭着转身而去。即没有回答:“疼”,也没有回答:“不疼”。也许相比于他内心的创伤,这疼与不疼,似乎并不重要。
一楼在小厮也走后,此时就剩下了止水。止水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窗口,望着窗口的黑暗逐渐变为光明。
她在等一个人。
烟雨楼当初在建造的时候,第一任楼主曾经有过四个手下。分别是:南宫、东方、北冥和西门。而这四个人当中,又以南宫的武功最为高强,其余三个的武功稍差一筹。而等到这第一任楼主死后,四个人为表忠心,一齐约定在其坟前上吊缢死。却不料,那个武功最高,也最得楼主赏识的南宫却使了个小心机,最后竟然逃脱一死,活了下来。
原来,这四个人最初都是孤儿,由那第一任楼主收养为义子,传授武艺。自幼陪在其身边,走南闯北,打打杀杀,到最后几个人竟然皆未婚配。
而那南宫则不同。由于其聪明机警、应变过人,为人处世又大气随和,故很多事情,楼主都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做。而那一次,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几个浪荡公子,在一艘画廊上调戏并想要侵占一位弹琵琶的少女。由于实在是看不过去,故其一跃而起,像只鹰隼般飞至半空,一跃而下,落在了画廊上。
“放肆!”
“什么人!”
“他奶奶的!”
三个正在施暴的公子哥回过头来,看见了南宫。他们没有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人。
南宫虽然救了那个弹琵琶的少女,但是他并没有地方安置。因为那个少女也是个孤儿,这个弹琵琶的手艺还是在当初做乞丐的时候偷学的。
南宫的心稍微软了一下,动了恻隐之心,竟带着她完成了那次的任务。而回来的时候,又有一个巨大的难题在等待着他:他们的义父,也就是那第一任楼主,他虽然开的是妓院,但他却格外厌恶女人。他虽然没有明说,不许他们兄弟四人娶妻生子,但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一旦娶妻生子,这里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了。
南宫爱着这里,也爱着烟雨楼。但他也同时爱上了那个弹琵琶的少女。他在那里得到了他在这里得不到的一切,尤其是那个能让人沉浸到无法自拔的男女之爱。
于是,南宫在离烟雨楼三百里之外,买下了一栋小楼。把那个弹琵琶的少女安置在了那里。
从此以后,每轮到他独自出行任务,他都会在出发前和回来的时候,到那间小楼呆上个一两天,直到那两个消息的传来。
那是在两年后的一个午后,他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遇到急急忙忙跑来的北冥。
北冥说道:“大哥,义父好像不行了,他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南宫的心里既伤心悲痛,又有一种解脱。
于是他放弃了那个任务,和北冥一起赶了回来。等他们赶到烟雨楼的密室的时候,楼主似乎已经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等到南宫走上前时,楼主的眼睛放出精光,就像是看到了他多年未见的儿子一般。但随即那道精光逐渐暗淡下来,充满了温柔。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只是抽动着脸上的肌肉,连嘴竟已经都睁不开了。但楼主似乎并没有放弃,他动了动手指,将拇指指向了西南方。
其余三个人都不解其意,只有南宫心头猛地一跳,后背冒出冷汗。
在众人不解和讶异中,烟雨楼第一任楼主就这样走了。
也不知是谁提议在楼主的坟前自缢的,但可以肯定得是,他提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反对。南宫当然想反对,但他并不想违拗其他兄弟三人的想法。于是他仗着武功高,在其他三人上吊的时候,凝气于心,将内息逼入丹田,在一柱香后,竟然瞒过三人,活着从坟前的歪脖子老树上走了下来。
至于他为什么不想死?
因为他再给兄弟三人埋上之后,狂奔到西南方三百里之外的小楼时,他听到了一声啼哭,一个健康的男孩儿的啼哭。
当他抱起孩子的时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融化、消失,最后变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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