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吹动光秃秃的土地;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苍天。
在落日的余晖下,狗儿黑漆漆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丝丝红光。他正坐在村前干枯的老槐树下的黄石板上,怅望着村落前边赤红得有些落寞的长天。
他在看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坐在同一个地方,看向同一个方向。他的眼神里,散发着一股苍凉凄楚的黑光,迷茫而深邃,给人一种浓烈的忧郁之感,这与他十五六岁的年纪很是不符。
此时,时过傍晚,轻风吹到,拂过狗儿清瘦的脸庞,苏苏软软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然而,他的心,却是早已飘得无影无踪。
很多时候,他都不禁心生一种荒诞的想法,要是每天一开始就直接是傍晚,那该有多好!当然,他这个想法是不可能成立的,哪有放着光明热烈的正白天不过,就直接到傍晚的道理,那岂不是黑白混淆,晓暮不分?
可是,他真的讨厌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难熬了。
每到夏日,这里闷热的天就会给大地罩上一层层赤红的暑气,身在其中的狗儿自然是身受其害。热的时候,若是有水,有足够的水,他自然可以减轻许多的痛苦。可是,这个遥远而灼热的村子偏偏就是缺水。
所幸的是,任白天如何让人汗流浃背,口渴欲裂,到了傍晚以后,白天的炎热都会慢慢地褪去,换上让人勉强可以接受的微凉。因而,到了晚上,人们也能够在喝上几口珍藏的甘泉后安然入睡。
唉!想着梦里村的生存环境,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每天孤独的坐在这里发呆,狗儿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楚。
他脚下踩着的是瘦成浅灰色的干土地。这土地,亦如狗儿骨感十足的体格,有种羸弱之感。
他看着土地,有点不忍心把一双大脚踩上去,小心翼翼的,把脚放得极轻。这片土地的脸,像极了冬天时狗儿那干燥得破裂的嘴唇,纹路甚多,沟壑纵横。没有水的润泽,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粗糙暗淡,只有在太阳出来时才会变得亮眼一点。奈何,太阳出来以后,人们又要受苦。
狗儿摸了一把穷得只剩下石头和泥土的大地,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土地正为口渴而痛苦得呻吟,没有丝毫活的气息。
他们全村人看到这一片疮痍的土地时,或许都会有着一种同样的感觉,感觉他们自己就是这片土地,自己早已与土地融为一体。有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已分不清到底谁是人,谁是土地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面对生命与水的重大命题时,他们倒是把自己与土地分得很清楚,绝不会混淆。因为,他们需要水。人有了水才能活得更长。
人,连自己喝水都发愁了,又哪里会顾得上土地有没有水喝呢!自然而然地,他们不会蠢到把少得可怜的水浪费在多得可怕的枯瘦土地上。
幸好,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有一堆吃的、喝的以及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堆在村口,村民们靠其过活,倒也感觉不到缺少些什么。至于会按时放在村口的那堆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是谁拿来,也没有人去深究。反正他们已经知道,送那堆东西来的人不会让自己饿死。
呵呵,天底下还真有这等好事!久而久之,人们争相传说,那些堆在村口的食物,是一位善良的女神仙见他们可怜而赏赐他们的。他们对这些救命的食物,自然都是是战战兢兢地笑纳啦。由此一来,村民们拜神的心也就变得更虔诚了。
就在狗儿远看沉思的时候,村落里的三儿牵着自家干瘪的老黄牛从村里向他这边走来。走到他的旁边时,三儿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说道:“狗儿,你还看呢?老天是不会下雨的!别犯傻啦!”他以为狗儿是在盼天下雨,想让狗儿认清现实,倒也是好心。
也许,村里的人看见狗儿如此,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吧。三儿说完,见狗儿没反应,碎了一口,便牵着老黄牛颓唐地走远了。其实,狗儿何尝不知道,在这个村里,一两个月下一两次让人觉得像雨的雨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他在这里,根本不是在看天会不会下雨,他有自己的秘密。
狗儿望着远去的人影和牛影,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在心里嘲解道:“明知外面没草给牛吃,还要把它牵出来,你这不也是一种绝望的幻想么!还说我,你这又是何苦呢?”
呆了半晌,他又若有所悟,喃喃地道:“是了,外面多的是泥,运气好的话也许还会碰到一两条蚯蚓,几只逃窜的蚊虫。呵呵,傍晚才放牛已经够让人难以理解了,而且还要给牛吃泥,吃蚯蚓,吃蚊虫,这还真算得上是天下奇闻怪谈了。他家的牛能活到现在倒也真是奇迹!”
想到这,狗儿又不禁对他村子的处境深深地忧心起来,他做梦都想改变这令人厌恶的一切。奈何,他没有丝毫的办法,他不是神仙,他不会降雨。
有时候,他睡着之后,会梦到神仙。梦里,神仙传授给他降雨的仙法。然后,他凭着仙法给村里人带来了雨水,并且还改变了村里的人短寿的命运,在梦里,他是多么的快乐呵!然而,那终究是梦,醒来之后,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所以,他也常常在想,要是一直生活在梦里该有多好啊!
现在,狗儿已经十六岁了。在他们的村子里,狗儿这个年纪,已经是大人了,因为现实要让年轻的人早熟。
在他们的村子里,四五十岁的人已经算是长寿老人了,最长寿的,也就活到了五十岁。这就像是一个古老的诅咒,如噩梦魔鬼般纠缠困扰着村民们。可是,也没人想过这是为什么。
他和他的父亲一起生活,没有母亲,他的母亲早就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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