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历1031年二月初,北帝库尔围紫玉山,中北大战拉开序幕......”
秦佩甜美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唯一的聆听者是个五岁的小孩,那小孩颓丧地趴在桌子上,眼前便是写着秦佩所讲述内容的信纸,他眼睛一张一合,看起来像要睡着了。
啪!
秦佩抱在胸前的戒尺刷地打在周守冲搭在桌上的小手,周守冲小手一缩,委屈道:“我早看完了......”
此时距他入寨已过了两个月,两个月来,十万字、二十余年的江湖大事,今天便也要讲完了。
但是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自学完了这十万字,并且偷偷看完了剩下的内容。语言学习说到底是个记忆的过程,而且从来是越学越简单,秦佩给他讲了两、三个字后,剩下的字在他平时摸索中便自行掌握了。
一开始他还瞒着不说,后来秦佩每天都讲他早就看过的故事,他不厌其烦,终于说了出来,怎知秦佩竟然还要他再听一遍,于是每日晚上最享受的事便成了一天中最痛苦的事。
“看过又怎么啦,”秦佩横了他一眼,又说道:“巫先生要我教你两个月,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了,你不是不愿意听吗,那我考考你。”周守冲坐直了身子,等着秦佩发问。
“你说说,这二十三年来,三榜中人死了多少?一共又是多少种死法?多少人可能是假死?”秦佩悠悠道。
周守冲一下愣住了,他以为会问哪年哪月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是这种问题,他大脑飞转,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要把他们整理清楚,终究不是一下就能想到的。
秦佩笑吟吟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周守冲急得直冒汗,他看秦佩似乎要说话,连忙抢着说道:“死了五百,不至少六百个,有毒杀、暗杀、设计陷害、被阵法困死、散功而亡......”他一口气说出十几种死法,顿了顿又说了十几种,终于呐呐说不出来了。
秦佩正要开口训诫他,周守冲却又抢道:“舒云公子、落青都可能是假死......”
他还要再说,秦佩手中戒尺啪的轻拍在他嘴上,说道:“好啦!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点头绪。”
秦佩神色认真,说道:“二十三年来,英才榜死了六百七十七人,群侠榜死了五十一人,豪侠榜死了一人,一共七百二十九人,共三百七十种死法,多数都不是被人正面击杀,这其中还有三十三个人可能是假死,你说的舒云公子毕舒华,那是确凿无疑死了的。”
“毕舒华比武输了就跳崖,他的家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妻子、孩子更是失踪了,他怎么确凿无疑死了?”周守冲不服,沉声说道。
“毕舒华妻儿失踪前无心和尚正好拜访他家,三天后两人在崖边比武,毕舒华败而羞愧自尽,无心和尚对外声称两人是正常切磋,万万想不到毕舒华自尽,并且他愧疚之下第一个赶到悬崖之下,据他说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毕舒华的尸体,之后无心和尚还特意在毕家待了半天,对外宣称是安抚伤心的毕家人,再之后才是你说的,毕家上下对毕舒华之死毫无反应。”秦佩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守冲。
周守冲脸色微沉,这些事都发生在江湖历1026年,也就是五年前,记录之时是先按人物顺序,再按时间顺序写的,所以纸上这些事的排列顺序跟秦佩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但若细细推导一下,便知秦佩说的是正确的事件经过。
“难道是......”周守冲迟疑着,却没说出来。夺人妻子,杀人子嗣,再逼死对方、毁尸灭迹,最后强迫对方家人不得说出真相......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猜测就是猜测,周守冲下意识里不愿意轻易下结论。
“安抚死者家人却只去了半天,晚上便匆匆离去,然后寻欢作乐......”秦佩悠悠说着,又道:“这是巫玄先生教你的第一课,你记忆力虽好,可惜却从未真正有效利用过记忆。”
周守冲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对秦佩拱手一拜,道:“谢谢秦姐姐,谢谢巫先生!”秦佩甜甜一笑,揉了揉周守冲的脑袋,柔声道:“好啦,明天起你可以去藏经阁找巫先生了,不用来我这里啦。”
周守冲告别秦佩,正要回去,秦佩忽然说道:“池姐姐的墨玉一整天没回来,明天正好月末,不用训练,你有空便在寨子附近找找看。”
池兰妮前几天出去执行任务,把墨玉马扔给秦佩照料,却不知墨玉昨天跑哪儿了,一天没见到影子,秦佩也在附近找过,毫无头绪,此时也只是随意一说,没对周守冲寄太大希望。
周守冲点头答应,转身走了。
夜风颇有些凉意,青石广场上没一个人影,远处练武场上亦是一片沉寂,但角落里还有零星一两人,周守冲遥遥看了眼南面不屈峡的入口,两月前,他便是从那里来的。
这月一过,便入秋了。
他沿着整洁的山道上了东峰,却不是去青龙堂。到山顶之后,迎面便是古拙的青龙堂建筑,往南去则是与不屈峡东面相连的山崖,山道入口处守着两个壮汉,周守冲朝那两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壮汉朝他咧嘴笑了笑。
他转而往北,渐渐走向山巅最高处,过了一段荆棘密布的山道后,眼前便一空,一座峥嵘的建筑凌跃于峰角,那便是云天堂了。
烈火寨寨主宋木所居之地,烈火寨高层聚会之地,都是这里。只是自来之后,周守冲还从未见过宋木。
云天堂侧面专门开辟了一间小院,这里就是周守冲、许杰、穆流云、刘闻竹、古忠五人居住的地方,毗邻云天堂,这是弟子中最高的待遇,烈火寨近几年来都没有这样的弟子了。
周守冲走向小院,忽然想到最近一同修炼的弟子们越来越排挤他们五人,一时苦笑摇了摇头,他大约能猜出那些人的想法,若是换成几个月前小竹村的他,肯定就要跟他们打一架了,但此时的他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他虽然和他们同岁,却渐渐有些融不进去了。
獠牙虽然收敛,却终究染过血。
“周守冲,你回来啦。”喊声把他惊醒,周守冲回过神来,便看见抱着扫把清扫院子的刘闻竹,他奇道:“早晨不是有人扫?”刘闻竹抹了抹汗,笑道:“那要等早上呢,我看着不舒服,现在就要扫干净。”
刘闻竹就是这性子,还记得她刚来时晚上都睡不习惯,现在却是五人中对小院最有感情的。
小院其实很大,每个房间都配有院落,周守冲回到房间后径直去了后院,院中角落扔着一把铁剑,是刚才守在山道那壮汉送给他的。
这是一把最普通的铁剑,这两个月来周守冲每晚都以它练剑,一剑一剑从不肯懈怠。
秦佩把基本剑法、刀法、拳掌、散手都一系列武学基础功夫都教给了他们,周守冲独爱剑法,也只有练剑的时候他心里才能感受到踏实。
刺剑接撩剑,他长剑后勾,刺入身后黑暗,心底却浮现了一副图案。
黑暗之中,那恶魔似乎在朝他咧嘴狞笑,他剑势忽地变快,再刺了过去。
悄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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