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海,波光晦暗,一望如渊。
周守冲摔落在地,凤翎和握剑的手一起颤抖,分不清是谁起的主导作用。
他单手握住凤翎剑刃,鲜血顺着剑刃滑落,最终却没有一滴从剑尖掉落,凤翎饮血足数,血芒总算暗淡了。
周守冲喘气起身,眼中红芒一闪而逝,他没能察觉自身这一异常,只觉得眼前晕了一瞬,又继续朝宁乐城行去。
这次只差一瞬,他的疯病又要发作了,好在牛芃的确实力不凡,竟然强行止住了凤翎的去势,杀气因此停滞了一瞬,他头脑转瞬清醒,直接抽身逃离。
周守冲并不排斥杀人,但他不想滥杀,更不想被杀念控制,那样人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当年烈火寨外,他在幽冥杀手的刺激下领悟了杀气,自那时起杀气就与日俱增,哪怕不杀一人,他心中的杀念也会蠢蠢欲动。
周守冲不知道是每一个领悟杀气的人都如此,还是仅他这样。
每一次压制杀气都会留下一缕躁动,总有一日杀气爆发出来,他就会彻底失控。
他茫然站在宁乐城内的,忽然间既不想去酒肆,也不想混迹山林。
一道人影掠过前面屋顶,那人影臃肿却速度极快,周守冲几乎在他出现的同时就抬头看去,却也只看到了一眼。
“采花贼?”他低语一声,闪入屋檐下的黑暗,朝黑影追去。
于此同时,宁乐城一座宅院内却乱成一团。
这是李府,宁乐城头一号的大富商的宅院,府门高挂大红灯笼,红毯自门口一直延伸向内宅,地面则落花无数,宅院内酒香四处飘荡。
这是办喜事的规模,李大富商和李夫人却哭丧着脸围着一个瘦瘪的年轻人,边哭边叫,得闲了还要打骂下人,客人们也都散开了,只有少数几人上前安慰。
年轻人脸色蜡黄,身穿喜服,应当就是新郎了,他身上衣着饰物无一不华贵,只是却与气质不搭,好在年轻人不知遭了什么厄,此时陷入昏厥,那种不协调感才消了不少。
“我的儿呀,你醒醒啊!”
两个青年人走进来的时候李夫人又在哭号,随手给了周围仆人几个嘴巴子,手指胡乱挥舞,喊道:“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我儿死了,你们都不能活!”
仆人们悚然,慌张地朝府外跑去,要去找附近最好的大夫。
其实李府自家的大夫已是附近极好的了,之前诊了李少爷的脉,却束手无策。
当先走来的青年人把玩着手中合上的折扇,嘴角噙着笑:“孔非,你的生意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青年人气质儒雅,像个白面书生,身后却背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木箱重量看似不轻,这人行走时脚步却极轻。
前面的青年人说完后,叫孔非的青年人大摇其头,正色道:“韩兄,活人性命是最庄重最严肃的事情,怎能以生意称之?”
姓韩的青年人微笑,却不搭话,心知若是搭话,孔非定要跟他辩个清楚才行。
两人走到人群前面,李夫人抬头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哭喊,李大富商却抖着满身肥肉站了起来,激动道:“你们......可是韩均、孔非两位大侠?”
孔非上前一步,从容道:“正是,李老爷,还请挪步细谈。”
孔非说罢,拉着李大富商走朝人群外走去,两人在远处商议了片刻,李大富商脸上肉痛清晰可辨,最终点了头,又跟孔非折返回来。
“孔非,嘿嘿。”韩均拿折扇敲了敲孔非的肚子,另一只手捏指搓了搓。
“韩兄放心,钱财于我无用,等下全给你好了,现下我要好好给李公子瞧瞧。”
“不错不错。”韩均满意点头,暗道:“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性子!”
李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盯着两人。
“没见识的妇人!”李大富商拍了拍她的胳膊,拉着她出了人群。
孔非肃穆地蹲在李少爷身边,指尖搭在后者的手腕上,周围客人都噤声了,李大富商却满脸堆笑地走了回来:“两位大侠赶来宁乐可是为了群英大会?”
孔非、韩均都是英才榜中人,李大富商口中的群英大会亦是跟英才榜有关。
韩均点头,淡然道:“不错,这事先不急,说说这怎么回事吧?兴许我能帮李老爷一些忙。”
“好,谢韩大侠!”李大富商眼睛一亮,接着就把今晚的变故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本是李家大少爷的大喜之日,婚宴从头到尾都很正常,哪知李少爷入了洞房不久,里面就传出一道惊叫声,等李府护卫冲入由内锁死的洞房,李少爷已是瘫在地上昏厥,新娘则不知所踪。
有酒客曾看见一道黑影蹿出洞房,朝城北去,那酒客毕竟喝多了,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变故发生,才惊觉事情不对。
“采花贼?”韩均若有所思,李大富商脸色难看,缓缓点头。
李家新娘新婚之夜被采花贼抓走,无论之后找回来新娘还是否完璧,都不可能再入李府半步,李府更不会承认这门亲事。
韩均扫了眼李大富商和李夫人,心中暗叹:“发生这等事,却从头到尾不关心新娘,甚至没喊人去追,只顾儿子死活,这新娘......”
他甩去这些思绪,抬手抱拳:“李老爷稍候,韩某看看能不能把新娘子救回来。”
李府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宜多掺和,新娘子是惨,可是中北大战犹如昨日才去,天下的悲惨难道还少吗?
韩均正要动身去追,却被李大富商喊住了:“韩大侠,韩大侠!你只好把那贼人抓住就好了,那个新娘......那个,亲家自有打算,就不劳韩大侠费心了!”
“嗯。”韩均眼皮低垂,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跃入了黑夜深处。
一边孔非全神贯注地给李少爷疗伤,对这些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世上最锋利的剑往往是无形之剑,敌人总在还没察觉的时候就被一剑毙命。
古不明却已察觉到了那剑的锋芒,因为持剑之人心绪浮动,杀气外露,露出了破绽。
他轻拍了拍新娘子的胳膊,和小巷内的黑暗融为一体。
没有光,没有声,一剑飘来。
这原是斩断他手指的一剑,却被他躲开了。
出剑之人剑法精妙,仍是划破了他前胸衣襟。
古不明却忽然轻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中很突兀。
“无形剑侠?看来你今晚状态不好,无形剑法露出了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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