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垂着头轻轻的推开门,走过门槛,走进屋子里。
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很干净,这是她自己的小天地。
在这里从来没有人打扰过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灯光照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横插着闪闪发光的金钗。
钗头凤珠纹丝不动,她的脚步又恢复了往日的轻盈和稳重。
她知道现在她的姿态和平时已没有什么区别。在平时,凤仙的美丽和庄重,都同样被人赞赏和羡慕。
桌子上红烛高燃,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应在墙上,对于自己的身材,凤仙自己也从来不否认的。
想起司空飞鹰和今晚那个弯刀楼主,她几乎有点开始怀疑自己了。
五十八岁的男人和十八岁的男人本应该是一样的,在她眼中只要是男人都应该是一样的,可今晚……
无论什么男人对她怎么样,她都能忍。
因为她知道,你若想得到一个自己想要得到的男人,有时是需要忍耐的。
否则你就算是勉强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他以后还是会离去的。
得到男人的人,不如得到男人的心。
很少有男人能受得住凤仙的笑,可刚才的笑好像比哭都糟糕透顶。
但她确信自己的能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她从小就这么认为的。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她苦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一个女人若是要想在江湖中单独奋斗,可真不容易。
在(逍遥轩)她一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像她这样的女人既不能有欢乐,也不能有痛苦,因为连她的生命都是别人的。
所以说,无论是要笑还是要流泪,都要等到夜半无人时。
她轻轻的插上门栓,慢慢的转过身去,靠在门上,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整个人都似乎变了。
她很快脱下了外面的衣衫,里面的衣服薄而轻便。
她拔下发髻上的金钗,让一头黑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面对妆台上的菱花镜眨了眨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平的胸膛。
平时在(逍遥轩)里,总有女人们喜欢拿她的胸说话。
大家都说她不是人,是块木头。
扫地的汪芝铃说:你们看看她的胸就平的像块木头。
做菜的丹丹说:都还说她是个美人,我若是男人就不要她。
端茶的小春说:这样的女人抱在怀里,也一定好像抱着块木头。
所以说,(逍遥轩)里的女人都在背地里叫她木头。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又探手入怀,解下了一条很长的白绫,她的胸膛就又忽然奇迹般的膨胀了起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
然后她慢慢的坐下,侧过脸,用尖尖的指甲从左耳垂后面轻轻一刮,用手指捏着一层薄薄的肉皮慢慢的撕了下来。
当这张脸转过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江紫霞。
东方发白,朝霞欲出。
她转身退开了窗子,向窗外望了望,看到四下无人,就轻轻一纵,跳出了窗子。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绿油油的草地,在春雨中看来,柔软的就像是情人的头发。
几经转弯,她就出了(逍遥轩)。
这时的江紫霞就像是刚出笼的黄莺一样,什么都不再乎了。
她一只手挽着满头长发,一只手提着鞋子。她的脚趾美而秀气,青草刺着她的脚底,痒酥酥的,麻酥酥的,这正是她喜欢的感觉。
蜿蜒曲折的清溪顺流而下,雨丝落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又正如春天女人们的心。
她沿着清溪奔流而下,山坡上一片桃花林。
花林深处,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衫的俊美公子,脚勾着树枝,倒挂在树枝上,正想用嘴去咬起地上的一朵桃花。
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在动,永远不会安静一下。
他的脸廓明朗,眼睛里好像总带着份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
没有任何女人能抵抗住他的笑,江湖中自从玉郎江枫仙逝后,他是仅有的一个。
当今的江湖中除了(多情公子),还能是谁?
江紫霞笑了,笑的那么甜,那么美。
他从树上跳下来,嘴里衔着朵桃花,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忍不住从心里头笑出来。
她放开头发,抛了鞋子,张开双臂飞奔了过去,紧紧的拥抱着他。
然后就幸福的用那一双粉嫩的小拳头轻轻的打着他的肩膀,喃喃道:想死我了,真的想死我了……
每次她拥抱他时就像是拥抱着一团火,她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团火。
他们彼此燃烧着,彼此都想把对方融化。
但这次,她拥抱住的身子却仿佛慢慢变得有点冰冷僵硬。慢慢的仿佛已没有了温度。
难道是今天的天气有点冷?
还是因为她不够热情?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热情又涌起,把他抱的更紧,咬着他的耳朵,低低倾诉着自己的相思。
只要一天不见,她的相思就浓的化不开。
但今天,他忽然推开了她。
江紫霞怔住了,道:怎么了?
她突然看到齐天君怀中露出了一个丝帕,她一把将那丝帕拽出,她的脸慢慢的变成了酱紫色。只见丝帕上一男一女翩翩起舞,旁边两行充满了柔情蜜意的诗句格外刺眼:
人生几多烟雨梦,天涯何处再相逢。
齐天君笑了笑道:我,我又遇到了叶子,一定是她!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刺入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都似已突然间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道:你又在想那个女人?
齐天君淡淡的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想她?
江紫霞的身子开始颤抖,她嘶吼道:我为了你,可以抛弃一切,可以忍受一切,可你却还在想着她?
齐天君道:可我也知道你是有家的人……
江紫霞突然跳起来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冷笑着道:我知道那次我是为了替他夺你的(绝情剑),可随后这么久的相处,你还不知道我是真心对你的?
她笑的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母兽。
她瞪着他,一步步的向后退,她忽然发现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下流无耻的陌生人。
现在她才知道,当这个男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网,当她以为他已被自己捕获时,她自己却已掉在了他的网里。
她的眼泪忽然干了,血也干了,整个人都仿佛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齐天君面无表情,道:你走吧,走远点,到一个我们相遇不到的地方,我真的要去寻找她。
江紫霞的手紧握,指甲已刺入她自己的肉里,但她已完全没有了知觉。
齐天君一转头,脸上有两行水珠慢慢的流了下来,也不知是绵绵的春雨,还是眼泪?
江紫霞低头忽然看到了齐天君腰里的剑,都是因为这把剑,她才认识他的。
齐天君仿佛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迟疑了一下,解下剑双手递过去道:这把剑送给你。
江紫霞看着他,就像是把刚才的事都已忘记道:都说(多情公子)人多情,剑却无情,今日看来……
她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
齐天君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把剑也没什么特别,天下利器无非是看在谁的手中,在一般人手里再好的剑也是废铁,在名家之手哪怕是一根树枝,也能杀人于无形。
江紫霞道:那我倒要看看这剑和别的剑有什么不同。
齐天君拔出剑,白金吞口剑锷,剑长三尺三,剑宽一寸二,细雨落在剑上,连成一滴滴水珠落下。
齐天君以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将剑柄往江紫霞面前送过去。你想要,我今天就送给你。
江紫霞并没有立刻去接过剑。我知道这把剑你视同生命,你怎会送给我?
齐天君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厌倦了江湖,我想去找她,到时候就可以找个地方住下来,过正常人的生活。
江紫霞淡淡道:你宁肯为了她退隐江湖,也不愿……
说到这里,她终于伸出了手。
她的手终于握住了他的剑柄。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突然变了,眼中露出了杀机。
剑尖本来离齐天君的胸膛不超过一尺,剑尖本来就对准了他的心脏。
他居然只用两只手指捏住,居然将剑柄交到了别人。
没有人能犯这种错误,犯了这种错误的人必将死在别人剑下。
齐天君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想要杀他易如反掌。就在这一刹那,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在他觉得,她没有勇气杀他。剑已动,却不是刺向他的心脏。
剑柄一翻,红光闪动,齐天君的拇指已被斩落。
江紫霞疾退出三尺开外,一手持剑,厉声道:江湖,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想退出?
齐天君紧咬牙关,额头的水珠不停的落下,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
但他没有吭声,他心里明白到底是谁欠谁的,是谁该还谁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句话他懂。
对于一个用剑的人来说,没有了拇指就形同废人,可现在武功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没有武功又有何妨?
他没有说话,用左手按着伤口,一扭头,消失在桃花林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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