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汤虹是中夜班，深夜十一点以后下班。林小年比往常睡得早，以为在汤虹回来以前睡着了可以避免尴尬。但是他完全没有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数字、数绵羊、数星星，什么样的花样都试一遍，就是睡不着。非但睡不着，还很亢奋燥热。屋里有一把台式小电扇，不能转头的那种，林小年没好意思用，准备留给汤虹。关了灯，门还留着一条缝，蚊子异常的多，尽管点了两圈蚊香，耳边还是嗡嗡叫个不停，让人头皮发麻。
汤虹推门进来的时候，林小年一清二楚，只是背对汤虹的床铺装作已经睡着。汤虹全然没有借宿的拘束，就像在杨德顺的房间里一样随手把灯打开，一边往床铺走，一边脱掉自己已经被汗湿的工装衬衣和长裤。林小年背对着汤虹，那窸窸窣窣声音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身后的女人在脱衣裳。他的脑海里浮现起此时此刻应该呈现的香艳光景，但假想中的人物却不是汤虹，而是身材微胖的余素琴，毕竟余素琴的身体是他见到过的唯一的现实中的成熟的异性躯体，那种刺激的印象犹如烙印般深刻。
进屋以后，疲惫不堪的汤虹没有立刻关灯睡觉，也没有出去冲凉，仿佛在捣腾什么，林小年不敢动，只能任由其折腾。过了好一阵，林小年听到关门声，料想汤虹去公共浴室冲凉了，这才转过身，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顺畅地呼吸一阵。他注意到房间有了变化——汤虹把床铺从对面床的上铺挪到了下铺来，现在两人都睡在下铺，之间不过两臂的距离。
林小年躺在床上天南海北胡思乱想的时候，汤虹冲完凉回来了，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下身穿没穿一眼看不出来。林小年想要故伎重施，不料这次汤虹已经发现他没有睡着。他刚刚悄悄闭上眼睛，汤虹却开口说话了。
“我吵到你睡不着吗？”
“没，没事儿。”林小年吞吞吐吐地说，“只是太热了，蚊子又多，所以醒了。”
“是啊，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下场雨啊！”汤虹一边抱怨，一边打开电风扇扇，然后坐到床上去。
汤虹往大腿上涂了风油精，林小年知道，不是他看到的，而是他嗅到的，因为他一直闭着眼睛。他既然没有看到，就不可能知道汤虹把风油精涂在哪里，偏偏执拗的认为她涂在大腿上，或许他觉得没有比涂在她大腿上更合适的位置。
“明天早上你起来的时候不要把我叫醒。”汤虹嘱咐了一声。
对面的床咯吱咯吱响了几声，林小年知道汤虹睡下了。
过了一阵，林小年悄悄睁开眼，发现灯还亮着。他轻轻扭头瞟了瞟对面床的汤虹。她此刻侧卧着，背向林小年，包臀的T恤因为她左腿四十五度抬起夹着被单的原因向上撩了一截，露出黑色的三角裤头。汤虹确实累了困了，一上床就像断电的玩具。林小年听着汤虹均匀细微的鼻息声，知道汤虹已经熟睡，那躁动的心变得不安分起来，目光随之变得猥琐。汤虹长相普通，但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当她背向林小年两条大长腿曝露无余的时候，恰好扬长避短，极具美感和吸引力，尤其是对林小年这种未经人事的男青年。不过，林小年的内心是十分清高的，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只是人间平凡的烟火，用克制引导自己的欲念，让它变得更高贵一些。
林小年关掉灯，让蠢蠢的欲念沉浸在安详的黑夜里。
赵国芳来的那段日子，汤虹都是中夜班，从深夜倒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起床以后收拾一下自己就回厂里吃饭，早餐午饭一块儿吃。林小年跟汤虹同住一间房，但是开头好几天都没有正正经经聊上一回，能说上两三句话的情况都不是天天都有。跟林小年的别扭不同，汤虹显得落落大方，并不介意跟林小年一屋同住，也不在意在他面前不经意地走光。那不是基于她对这个男人的信任或是好感，林小年越发觉得，那仅仅是一种漠视，把他当作透明的空气，亦或者卑微渺小的尘埃。
林小年跟汤虹别别扭扭地同住了几天，本以为这段非常时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没想到后来还接二连三地发生插曲。
那晚，跟前几日一样林小年早早的躺在床上，然后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数着绵羊，拍着蚊子……一直折腾到汤虹下班，他一点睡意也没有。直到汤虹想起均匀的鼻息声，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是前一天的翻版。
突然，一道白亮亮的电光透过玻璃窗，把黑漆漆的屋子照得透亮，随即一个震耳欲聋的惊雷窜入地下，震得小楼都在晃动似的。汤虹被那一声巨响吓醒，惊坐起身。
“开灯，快把灯打开！”汤虹慌里慌张地喊。
林小年赶紧起身把灯打开。汤虹满头大汗，惊魂未定，双手捂着耳朵，跳到林小年的床铺上来。林小年穿着沙滩裤愣愣地站在地上，双手交叉垂在裆前，一副无所适从的可怜样。
炸雷密密麻麻响了几分钟，渐渐远去。汤虹紧张的心绪渐渐舒展。
“我从小就怕打雷。我们老家说雷打忤逆子，我从小就跟我妈对着干，因为她总是帮着弟弟对付我。我不怕我妈，偏偏怕打雷。”汤虹问林小年，“你怕不怕打雷？”
“只要不劈在我身上，我就不怕。”林小年想想，这话有毛病，又说，“劈在我身上也不怕，来不及怕。”
汤虹笑了笑。这是林小年第一次看到她笑。
“你大概很讨厌我吧？”冷不防汤虹这么说了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小年有些尴尬。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是他确实对她没有好感，毕竟她是杨德顺两口子间的第三者。
“每次听到你跟她有说有笑，我就猜想你一定很讨厌我。”
林小年知道汤虹口中的她是指赵国芳。
“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所以你宁愿装睡也不想理我。无所谓，本来我就不想做个讨人喜欢的好人，我就做我自己。”汤虹咬着嘴唇，顿了顿说，“我没有错。我从没有想过破坏别人的家庭，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关心照顾。”
“如果需要关心和照顾，你可以选择回家，不是吗？”
汤虹反问道：“如果家里那么好，你又为什么来省城呢？”
林小年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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