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光明和黑暗，人性也存在善良和邪恶。
走在阳光下的人类无法看清黑暗中隐藏的秘密，除非他们愿意走进深渊。
青龙山是华国西南的一座小山，如果没有当地人指点，你很难从地图上看到它的位置。唯一通往这里的只有条乡村谭石路。
现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上人头遍布，就连山脚的路旁也停满了车辆，这一切都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两名背着竹篓的采菌人正蹲在路边呕吐，身旁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察，他需要记录详细的经过。
人类在死后会发出恶臭，这是由于循环血液流向尸表，血浆渗出血管外在皮肤的表皮与真皮之间聚集，形成腐败水泡并迅速液化，而这个过程在高温天气下需要一至两个月时间。七月的气温很适宜细菌繁殖，尤其是动物的尸体，任何一种新鲜肉类都会在三天内腐败变质，更何况是杂食性的人类。
如果不是一场暴雨冲刷开泥土，如果不是采菌人将露出地面的几根脚趾看成蘑菇，那这里埋藏的一切都不会被揭开。
三具高度腐败的男尸被从泥土中挖出，除却额头上的弹孔和捆绑手脚的绳子，再也没有别的发现。当地警方为此进行了一个月的枪支收缴工作，直到法医通过剥落人皮而取得尸体的指纹，并在数据库中成功找出匹配的人选。
麻杆，二鱼，铁头就是这些尸体生前的外号，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如果再加上厨子，他们就构成了那座城市的四大金刚。厨子神秘的消失了，他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二鱼，时间在两个月前……
一场大海捞针的搜寻持续了半年，在无法取得成效的情况下，这些卷宗被送入档案室。它们将在那里继续等待，等待一个新的线索出现......
一月的寒风总带着些许乡愁，无论是漂泊在外的游子，还是腰缠万贯的富商，最近所谈论的话题总离不开过年二字。
大街小巷里总是传出《恭喜发财》和《过年好》的旋律，银行则挤满了前来办理业务的民众，大量的资金将在春节期间变成各式商品，然后再流转回银行，并在那里被新主人拿走。
文北是个连四线都有些勉强的小城，和全国任何的新XC市一样，房地产依旧是整座城市的支柱。
富华银行座落在整座城市的中心位置，占据了步行街的黄金地段，大厅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都在排队等待取款，只因为ATM机总是出现故障。
孙伟皱着眉头坐在休息区，叫号单显示他前边还有三十五个人，按照目前的速度估计还要一小时，他只能默默叹口气，拿出手机随意浏览着新闻，心里盘算这次休假的时间。
“还要等！你们的效率怎么这么低？工地上几百号人等着回家呢，出了事谁负责？”一位三十多岁穿着职业装的漂亮女人站在贵宾室外吵闹，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银行的工作人员正在小声致歉，一位经理模样的眼睛男从贵宾室出来，把那位妇女给请了回去，门很快被关上。
“北胜地产的人都敢得罪，这个经理怕是不想干了，要是孙会计发火，把公户转到别的银行，这人怕是饭碗都保不住。”孙伟旁边的一个中年人说。
“岂止，今天可是南山工地发工资，那么多工人要是拿不到钱，到时再跑城里这么一闹，怕是会牵连好些人。”中年人身边的同伴在那小声回应。
孙伟觉得北胜地产的名字很熟，好像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干脆低头继续玩着手机。他离开文北已经快六年，很多地方都物是人非，今年要不是有了几天假期，他或许还是一个人加班。
十几分钟后，贵宾室的大门打开，眼睛男送着孙会计出来，直接朝后门走去。隔着玻璃墙，孙伟看到一辆运钞车已经发动，孙会计则坐进另一辆奔驰轿车，在眼镜男的点头哈腰中离开。
“总是喜欢现金，就不能用转账么，这些有钱人！”孙伟苦笑着摇头。
越是过年，办理奇怪业务的人越多，两个小年轻甚至和柜台吵了起来，大堂经理这时跑来通知，三台ATM机已经修好，银行已经把钱放入机器，并提醒客户不要慌乱。
排队的人很多，但效率比柜台要高，孙伟把手机放到口袋，却被一只大手拍了肩膀。
“行者，真是你，刚才就想打招呼，又怕认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瘦瘦高高，细眉细眼的青年在旁边嬉笑。
孙伟朝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死猴子，今天刚到，正准备弄些新钞发压岁钱呢，你换了电话也不说一声，刚下出租车就打给你，结果是关机！”
侯明金，绰号“猴子”。孙伟在文北的死党，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大学时才分开，不过还是。现在突然重逢，两人都异常兴奋。
猴子从衣服里拿出电话，晃着漆黑的屏幕说：“蹲守两混蛋，别说你，就算我老婆都没法联系。看看我这黑眼圈，要是再熬几天就不是猴子，改熊猫了！你呢，今年上头不加班啊，怎么有空回来？”
孙伟拿出张往返机票，指着日期说：“看吧，就五天，大年初二还得赶回去，前几天飞化省的案子看了吧，这就是奖金，比起你可惨多了。”
“行了，少在我面前哭惨，这才几年你就两个嘉奖一个三等功，不愿干咱俩就换换。”猴子看都不看那张机票。
办完事，孙伟和猴子在银行门口分别，约定明天在一起聚聚。却发现大街上的车流被完全堵住，连十字路口都停满车辆。
“得，你也别回家了，到我那喝一杯，等路通了再走，反正我家离这不远。”猴子拉着孙伟就往步行街的小巷穿过。
猴子的老婆在上班，两个男人决定先弄壶茶提神，然后闲聊着最近的趣事。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那是猴子正在充电的手机发出。
“是，马上赶到。”猴子接起电话听没两句就变了脸色，匆忙拿起自己的外套，朝孙伟说：“出事了，我现在要赶回局里，今天的事对不住，改天约你。”
孙伟和猴子是同一职业，知道这种电话意味着什么，二话不说就拿着外套出门，叮嘱猴子多加小心。
一月二十二日下午3点22分，文北市发生特大持枪抢劫案，两千七百万现金被抢，现场含两名群众在内共五人死亡，劫匪数量数量不明，抢劫成功后在旧城区消失。
孙伟看到这条新闻时已经是晚上，正想给猴子打电话询问情况，自己的手机却忽然响了，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孙伟只能面露苦笑着接起。
“明天下午到文北警局报到！”
电话中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孙伟扑倒在沙发上，哀叹自己的假期。
文北警局刚搬到XC区，本该忙碌的大厅内，此时只有三五个工作人员值班，见到孙伟进来马上露出严肃的表情询问。
“你好，我是刑调三组孙伟，奉命前来报到。”孙伟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那上边有张他穿警服的照片。
负责接待的女民警将信将疑，无论如何不能把孙伟同刑调九组联系起来，因为他看上去太过年青。
正在女民警查证警号时，一个浓眉大眼，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走进大门，身后还跟着三个手提行李的年青人。孙伟赶忙跑过去打了个招呼，女民警则看到局长亲自到门口迎接。
“蔡局长，麻烦给我们弄个小会议室，我们需要了解这次案发的详细经过。”黑脸中年人表情严肃，无论谁看到他那双眼睛都会害怕，因为他的瞳孔犹如深渊，会让你产生莫名的畏惧感。
文北警局的蔡局长应该早就收到信息，很快指挥着几个人收拾出间办公室，拉上窗帘后由他亲自介绍案发经过，投影仪上首先显示出一幅文北地图。
“1月22日下午2点45分，富华银行押款车护送北胜地产两千七百万工资款前往南山工地发放，行驶到铜瓦路时由于街道拥堵，只能选择调头绕路，3点15分，押款车进入铜瓦街富明商场后院进行调头，此后直到3点47分，指挥中心接到富华银行通报，称押款车在非规定地点停留超过30分钟，且无法联系押运员。3点50，局里派出警力，却因堵车问题，导致干警只能弃车步行，最终到达时间为4点13分。LC区派出所警力先于4点05分步行赶到。现场发现三名押款员被枪杀，其中两人位于驾驶室，后厢押运员死于车外。北胜地产财务总监孙丽丽和司机张强死于所驾车辆内，押款车被从外部强行破开，车内押解员不知为何未曾射击。劫匪除留下一辆堵住出口的三无报废车辆，并未在现场遗留任何痕迹，连弹壳都没发现。因事发地正在进行电网改造，导致当地监控失效，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辆面包车，正在查找相关信息。秦组长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能破案，砸锅卖铁我都顶着。”蔡局长把所有的资料摆在几人面前，自己辖区发生这种事，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先去看现场！”黑脸秦组长把资料装进公文包。
“孙伟，这是你的地盘，办完案子得请本姑娘搓一顿！”一个大眼睛皮肤微黑的漂亮姑娘小声说道。
“两.....两顿。”另一个年轻人小声说道，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总是把手揣在口袋里。
这两人都是孙伟的同事，女的叫赵丽，男的叫徐智，组长则是黑脸的秦万龙。
四个人被文北警局的车直接送到案发现场，这里的尸体已经移走，只剩地上的斑斑血迹发出无声的控诉。
“两千七百万，旧钞占多数，重量超过三百二十公斤，嫌犯必然有交通工具。”猴子就在现场，他对老朋友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家超市倒闭多久了？”孙伟问道。
“快两年了，以前还有个收停车费的老头，结果上半年中风，又赶上拆迁，这里就被关闭。铜瓦街还没划分车道，平日里车流不多，可以随意调头，平常根本没人来这。要不是昨天堵得太厉害，押款车怎么会跑这调头。”猴子看着被民房围住的停车场感叹，这里很像封闭的监狱。周围民居全是三四层的小楼，靠停车场这面的都是承重墙，狭小的窗口注定劫匪不能从那离开。
“走访如何，周围的人或是出租司机有什么发现？”孙伟皱着眉头问。
猴子拿出调查表，指着上边的数据说：“春节回乡的人很多，附近八个巷口的自装摄像头，案发时途经此地的二十六台出租车行车记录仪全部调出，正在排查，需要些时间。奔驰车和押款车的行车记录仪被全部拿走，现在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没有嫌疑人数量，没有目击者，甚至连抢走的钱都是旧钞为主，这种案子很难查证。
秦万龙蹲在墙角很长时间，等孙伟来到面前才站起来，指着墙上一道很不起眼的印记说：“新擦痕，石灰有些发白，去这间里查查。”
孙伟看不出那道印记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但他相信秦万龙的眼睛，让猴子带路绕到这栋小楼的前门。
别看小楼与停车场只有一墙之隔，可路程并不近，七歪八扭的绕了近十分钟才来到门前，这边已经到处是拆迁中的废墟，看不到半个居民。只有几个捡拾废品的人在废墟中翻找，不时发出些怪声。猴子让两个同事去调查，说不定能有线索。
小楼的主人走得很从容，甚至连大门都拆掉，只留下客厅中散乱的垃圾。
“今早就来过这些地方，没什么发现。”猴子站在客厅里说。
孙伟则开始往楼顶走去，他相信罪犯不可能在短时间把痕迹清除。
顶楼是用红砖砌成的半人高围墙，地上还有太阳能热水器安装时留下的钻孔，几盆快要冻死的花草被歪歪斜斜摆在一边，两个关家禽用的木笼则散落在地，依稀能看到下边堆积的家禽粪便。趴在围墙上往下看，秦黑脸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旁边站着的是赵丽。
“找钻孔，那么重的东西只能用滑轮组。”秦黑脸在下边用对讲机喊道。
装太阳能的钻孔离墙太远，劫犯就算在这安装滑轮组也必须有根三米以上的吊臂，这种目标太大，很容易引起怀疑，只有紧挨墙体才能缩短吊臂，更方便拆卸离开。可这里靠墙的位置除了泥灰什么都没有，猴子用根木棍一一试探，并未发现孔洞。
难道是直接用绳子固定在阳台上？孙伟揉揉脑门，随即又把这个想法放弃。
滑轮组一般是建筑民房时搬运砖块混凝土用，大部分都是电机，手工的很少。一个学过初中物理的人就可以随意组装出定向滑轮。如果吊臂固定的足够结实，四组滑轮就可以让成年人吊起五百公斤重的物品，用钢制构件，全套装备不会超过八十公斤，三个强壮的人可以轻松搬到楼下，连同那三百多公斤的现金，来回五次不会超过十分钟，甚至还能扫除自己遗留下的痕迹。
孙伟想到这，再次趴在墙边观察，并用猴子递来的矿泉水轻轻冲洗着他认为可能打孔的地方，然后看到三个颜色灰黑的印记，那是新水泥灌入才造成的效果。
“快干水泥！”猴子反应过来。
“嗯，赶紧看看哪有烟头饮料瓶，需要更多的线索。”孙伟站起身朝秦黑脸汇报，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四周搜寻。
秦万龙把赵丽和徐智派了过来。
“心思.....缜密，没有使用楼内.....厕所，没有触碰......二楼三楼任何物品，最少两人，否则搬运滑轮组很困难。二楼栏杆有个.......手印，我无法看出指纹痕......迹，按纹路推断是戴了....手套。”徐智经过仔细搜寻后，小声说出自己的判断，他总是有些结巴。
猴子在查探完隔壁两栋房子没有发现后，只能无奈地朝孙伟耸肩，秦黑脸这时也带着蔡局长爬上了楼顶。
在听完几人的分析后，秦黑脸开始发话：“赵丽，找出周围能拍到这一带的监控，重点是晚上，主要看进出这里的交通工具。孙伟，你负责联系银行和北胜地产的老总，尤其要问清楚，为何选择发放现金。徐智，你去查国内使用这种手法犯罪的案件，找出可疑目标。”
秦黑脸顿了顿，又转头说：“蔡局长，这一带的拾荒人就麻烦您了，他们昨日应该有些线索。我们现在还要弹道分析和那台报废车的信息。”
蔡局长擦擦脑门上的汗，急匆匆下楼布置，刚才他又接到市里打来的电话，语气很不好……
孙伟和猴子开着车先到北胜地产的总部，这是XC区比较气派的一栋大楼，四人环抱的大理石柱耸立在大楼底部，金灿灿的大门上挂着块铜筑门头，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气派。
孙伟在门口被保安拦下，猴子出示了工作证才被允许进入，一楼大堂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情绪激动的建筑工人。
“不发工钱让我们怎么回去，谁家过年不花钱？总不能连我儿子的学费都拿不出吧！”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中年人站在大堂里高喊。
“我是卢国涛，昨天的事大家也知道，押款车被劫，孙总监和小张都不在了。这事谁都不想发生，大家也知道，临近年关公司很难筹集大笔资金，现在只能盼政府帮咱们协调，你们得有耐心！”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人群把那团团围住，孙伟看不到里边的情形。
“卢总，凭心而论，您是条汉子，这些年确实没亏待过咱们。可这工地上六百多号人，全指望这钱养家呢，这要是没拿到，你让这些个等米下锅的人咋办？”迷彩服似乎是个小工头，被工人推出来说话。
卢国涛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中传出，这次有些哽咽：“我个人还有一百多万，加上公司帐上剩下的，估计也就够每人发个五千块，大伙先拿着，别的我再想法子！”
迷彩服似乎有些动摇，他小声和工友商议了一下，重新开口：“算了，五千就五千，别的等过完年再算！”
工人不怕卢国涛赖账，这位文北的传奇从未有过拖欠一说，聚集的人群在迷彩服的带领下返回工地，他们中很多都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
一件黑色夹克衫，脚下是双破旧皮鞋，腿上套的是条半旧灰色西裤，头发已经花白，眉头上满是皱纹，这就是文北的传奇人物----卢国涛。
北胜总部的顶楼办公室内，孙伟开始询问卢国涛。重点集中在现金和日期上。
“建筑工人流动性很大，有些情况你们该知道，用卡发放的话很不方便，只能采取现金发放。这是北胜自打成立以来就定下的章程，十几年来都是这样。每年的腊月二十五发放工资奖金，也是那时定下的。谁知道今年…….”卢国涛的表情很痛苦。
孙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指着墙上的照片问：“这位女士应该就是孙总监吧？”
卢国涛回头，在他身后挂着张照片，那是公司聚会是拍的，财务总监孙倩当时正挽着自己的胳膊，两人表情很甜蜜。
“嗯，那就是小孙，这照片还是去年才拍的。”卢国涛声音有些沙哑，眼里的痛苦不像是装的。
孙伟递过只红河烟，卢国涛想都不想就接了过去，尽管他口袋里还有更好的牌子。
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卢国涛缓缓说道：“我老婆死的早，只留下个闺女在国外。我和小孙的事公司里很多人清楚，本打算过了年就去领结婚证，没想到……”
卢国涛狠狠吸了口烟，长出一口气后才接着说：“司机小张跟着我七八年了，是个老实人，平常连句话都不爱说。”
卢国涛说的情况还需要核实，孙伟却被秦黑脸的电话叫回公安局，那边有了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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