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军推开厕所门进来，见沈士章弓腰贴墙站着，关心询问：“没事儿吧？是不是适应不了解剖场面？”
沈士章诚实点头。
刘爱军朝沈士章竖起大拇指，“你比我表现好多了，我还当你不害怕呢。我第一次见到法医解剖尸体，腿直接就软了，浑身抖啊。我冲出解剖室就开始吐，一连三天吃不下去丁点饭。慢慢来，等习惯了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会儿，我还要去食堂端份红烧大肠吃。”
本来沈士章不想吐，听刘爱军说红烧大肠，想到尸体体内的肠子，胃部猛然收缩，将内容物挤到了嗓子眼。
冲到厕所隔间，沈士章弯腰对着坑洞大吐特吐。
刘爱军在后头感慨，“我就说嘛，第一次看到这个，肯定得吐。”
沈士章根本就没有办法同刘爱军说话，说话功能专用的设备，现在被挪作他职。
他举起右手，朝刘爱军竖起中指。
“臭小子。”刘爱军带着笑意斥责一声，踢了沈士章屁股一脚，“这算什么呢，等以后你要吐的时候多了。走，吐完了吃饭去。”
沈士章摆摆手，继续呕吐。
“那我回来给你带一份，红烧大肠你肯定不吃，给你带点清淡的回来。我得赶紧过去，王二麻一人能吃半盆红烧大肠。去晚了，可没得吃。”刘爱军已经在火葬场锻造出铜肺铁胃，即使刚刚解剖过尸体，如今身在氨水味浓厚的厕所，目光所及是沈士章呕吐身影，也能兴致勃勃谈论想要吃的食物。
沈士章本来已经不想吐了，再次听到红烧大肠，还是半盆，胃里又开始抽搐。
胃部供应不出内容物，担心大脑趁机找茬，就紧急借调了苦胆汁混充，使得食管到口腔全是黄连味儿。
沈士章苦啊。
连灌三杯水，也没冲掉嘴里那股子苦味。
刘爱军打回来的饭，他一口都没吃，吃不下去。看着青菜，他都觉得沾了尸体味儿，别说吃了，闻都闻不得。
这些饭菜，便宜了肠胃连接了外太空大仓库的王二麻。
刚吃了三饭盒红烧肉，他还能挤出空间把这份饭菜给塞进去。
刘爱军将肠胃空空的沈士章交给肠满胃肥的王二麻，“吃了小沈的饭，你得给小沈做好引领工作。带着小沈去熟悉一下工作，把那些基本要用的东西，都教给小沈。”
王二麻不愿意，斜眼瞄着墙根，蚊子哼哼式嘟囔着，“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随后，他声音大了一些，理直气壮看向刘爱军，“我也是自学的，看他那么聪明，他自学就可以了嘛。再说了，我手头还有工作要赶紧完成呢。”
“边干边为小沈讲解，不耽误你干活。小沈还能给你打个下手，让你快点完成。”刘爱军不管王二麻那些借口，“这是我给你下达的命令，不是跟你商量。”
“好吧，小沈你跟我来吧。”王二麻不敢争了，遗容师岗位眼看是抓不住了，他得保住清洁工岗位。
进了遗容室，王二麻瞬间变脸。那速度，比变脸戏法还要快。
好似那衙役摇身一变成了县官老爷，拿起惊堂木朝着桌上一拍，不管来龙去脉，不管证据，只凭猜测，这就能定堂下人的生死去留。
不过，王二麻拿的不是惊堂木，而是抽腹水用的那个大针。
抢来十万雪花银县官对待穷苦老百姓的态度，王二麻翘着下巴用鼻孔斜瞄沈士章，将大针塞进沈士章手里。
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王二麻将书放到沈士章手上，赏给沈士章几句话，“这书上写着步骤，你自个儿先研究。有不会的，你再问我。”
沈士章嗤一声，不受王二麻这个气，也懒与同王二麻计较。
将书和针放到遗体工作台上，沈士章径直朝遗容室外走。
王二麻喊了沈士章一声，沈士章应都不应一句，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呸，什么玩意儿。”用气音呸了一声，咒骂一句，王二麻指着已经关上的门诅咒，“走路摔断腿。”
沈士章这个命硬的，肯定不会被咒断腿。他同刘爱军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说朋友刚才来了电话，让下午过去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
刘爱军放了行，让沈士章明天早点过来，要是住宿的话，一早过来给他安排宿舍。
沈士章本来不打算住宿，但想想自个儿手头那些钱，又改变了想法。
这钱他不能心安理得乱花，得节省下来。
这些钱，相当于蒋璐四个月的工资。她家里还有个喜欢为面子充大款的妈妈，能挤出这么多钱接济他很不容易。
不能只靠着火葬场的死工资，他还得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尽快赚到钱。把这两千还给蒋璐，顺便给她买个礼物。
他心底还有一个不敢露头的想法，他很想同蒋璐在一起。但他也知道，他一个四进宫，没什么学历还没有什么正经体面工作，父母又是那样一号人，根本配不上蒋璐。
将那个想法死死压进心脏内层，用厚实的心脏壁埋住，沈士章不允许这个念头再冒头。
沈士章坐车到了批发一条街，观察着这条街上的买卖物品，寻找商机。他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在夜市摆个摊位，卖点东西，多挣一点是一点。
写升那里，他是不准备去了。
他不想让蒋璐失望，也不想再放纵自己。
就像蒋璐说的，他已经二十六了，眼看快要三十，不能再糊弄过日子。过去那些创伤，他不该用堕落来逃避，应该更努力才对。
从此刻开始，且不晚。
进了一些袜子和短袖衫，沈士章准备今晚就去夜市试试。
提着两包货物朝回走的时候，沈士章被一辆奔驰拦截下来。
车窗摇下，写升脑门上卡着墨镜，热情朝沈士章招手，“哎呦，哥哥呀，这大热天的你就这么走在路上，也不怕晒晕了。赶紧上来，吹两口冷气，凉快凉快。”
沈士章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这就快到了。”
写升开门下车，转过来抢走沈士章手里的一个袋子，丢进后座，然后拉开副驾驶车门，推着沈士章进去，“给兄弟个面子，进来坐。兄弟想显摆一下新车，满足一下兄弟，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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