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沈士章就赶去批发市场，将晚上要去夜市售卖的衣服采购好。袜子还是之前那个数，短袖衫他多进了十件，还进了些短裤和裙子，搭配着短袖衫一起卖。
将这些货物和他制作的衣服架一起带到了火葬场，沈士章放在了火葬场值班室里，让保安老王帮忙看着。
他来到刘爱军办公室，向刘爱军报道一声，迈开正式上班的第一步。
此刻，刘爱军站在窗口，惬意享受着清晨微凉小风。他一手拿着搪瓷杯，一手拿着一张报纸在看，不时笑两声，心情挺不错。
见沈士章来了，刘爱军将报纸和搪瓷杯放下，笑着走到沈士章面前，朝沈士章伸出手，“正式欢迎你来京西县火葬场上班，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沈士章，欢迎你。”
与刘爱军握了握手，沈士章被刘爱军笑意感染，眉眼嘴角也窜出笑意，“谢谢，刘厂长。”
“别跟我客气。去吧，老榫头已经到了遗容整理室，你过去找他就行。”刘爱军让老榫头和王二麻轮工，一人带沈士章一天，十天后他们各归各位。
沈士章只有十天学习时间，必须得尽快熟悉所有工作，这样老榫头和王二麻离开之后，他才能顺利上工。
沈士章觉得十天太少，毕竟这不仅仅是给尸体洗澡穿衣这么简单，还涉及到很多医学知识，一个不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血崩之类的乱子。
他同刘爱军商量，“刘厂长，我希望能多带我几天，等我都学会了，再让我一个人干。”
刘爱军十分为难，眉毛都愁的高低不平，“我也希望他们能把你带会后再离开，可火葬场人员紧缺。王二麻代岗遗容师的时候，清洁工作是由我和保安老王一起干的。老榫头是火化工，幸亏他从老家招来了一个小徒弟，他代岗遗容师的时候，小徒弟能帮忙火化。缺人哪，你明白吧，实在太缺人了。”
“我明白了。”沈士章理解性的朝刘爱军点了下头，指了指门外，转身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迟疑着询问刘爱军，“真没问题吗？我什么都不会，就这么去干？”
刘爱军安抚鼓舞沈士章，“放心吧，我说没问题，就绝对没问题。”
“涉及到了医学知识方面，我真有点打怵。要是一不小心做错了，尸体出问题怎么办？”沈士章早晨起床那会儿还雄心勃勃，觉得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他，到了这会儿只差临门一脚，他却开始打怵了。
“你想的太复杂啦。火葬场不是医院，我们不是医生。医生做手术分毫不能有差错，因为他们要医治的是活人。我们和他们的工作性质不一样。我们要服务的是遗体，是没有生命的死人。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其实做的就是个面子工程。在火葬场这里，这不是个贬义词，这是个褒义词。我们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在送别仪式上遗体从外表看和睡着一样。”
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水，刘爱军继续谆谆教导沈士章，破除沈士章那些顾虑，“我给你举个例子，譬如送进来一条缺了胳膊的遗体，但丧属要求给遗体补上条胳膊，举行送别仪式的时候从外表看正常。我们难道能给他按一条有血肉的胳膊上去？我们没那个技术，丧属也没有足够金钱去做这些事情。我们一般是这么做的，要么找个塑料模特，将胳膊裁切下来，绑到遗体上，稍作整理。穿上衣服放到那里，不仔细研究就看不出那是只假手。或者，找来石膏模型，用遗体另一只手做模型，复制出一条胳膊。一般用的都是第一种办法，第二种耗费比较大，丧属很少选择。小沈，去工作吧，干上一阵子，你就明白了。要胆大心细，不要有顾虑，但是也不能胡乱来。”
“谢谢刘厂长。”沈士章很感谢刘爱军对他说的这番话，让他减轻了不少顾虑。
沈士章的大脑紧忙建造出一个精炼厂，将刘爱军那些话锻造精炼成一句话，那就是‘要让遗体体面起来。’
一步一步走向遗容整理室，沈士章越走步伐越坚定。
到了遗容整理室门前，沈士章停顿了几秒钟。
丢弃那些忐忑，换上坚定表情，沈士章推开遗容整理室的大门，正式踏入他的工作岗位。
老榫头在放置冰柜那个房间忙活着，挨个打开冰柜，检查里面遗体质量和遗体脚上挂着的标签。
里面一共就五具遗体，除了一具申请延长保存期限，已经存放了二十一天，其他都是暂时保存，最多的也才放置了七天。
遗体保存，是有期限规定的，只能保存十五天。如果十五天还没有人来认领，就要进行火化。
但也有些例外情况，这时候就需要申请延长保存期限。
当然，还有一些更例外的情况，那就是查不到亲属。这些陈年遗体，都会归置到火葬场边角那个陈尸房里，等待认领，或者等公安机关那里下文件统一火化。
老榫头教导沈士章的时候不藏私，但匮乏教师细胞。
他是这么教沈士章的。
招手让沈士章帮忙将遗体抬到工作台上，老榫头很认真的对沈士章说了两个字，“看着。”
随后，教书先生老榫头这就开始教学啦。
他一丝不苟清洗遗体，清洁完一块区域，就朝沈士章点点头，又清洁完一块区域，再点点头。直到把遗体洗干净，穿上衣服，头发也梳理整齐，老榫头才给了沈士章第二句话，“都会了吧。”
老榫头这句话可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他是真的认为，沈士章这么看着他干，一次性就会了。
沈士章将老榫头工作的那些步骤回想一遍，没说会也没说不会。他有一点疑问，那就是清洗步骤是不是必须这样。
老榫头不等沈士章张嘴，眼神已经从沈士章脸上移开，准备干下一步。
照旧来，他丢给沈士章两个字，“看着。”
“等等。”沈士章紧急喊停，到架子上翻出一个旧本子和一根笔尾被啃的乱七八糟的陈年老铅笔头，站到老榫头身边，“好了，开始吧。”
老榫头很沉稳的嗯了一声，将教学开场白又来一遍，“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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