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士章不喜欢这种恶作剧，但也不想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计较。这么大岁数，身体残疾，看守太平间，还能有这样的精神头，挺难得的。
梁添成按照单子，将两具尸体找出来。马岱打开尸袋，对尸体再次进行确认，然后同沈士章顾新峰合作，将两具尸体放到担架上。
亲属这会儿也过来了，是两名穿着打扮挺有派头的中年男人，表情不善。
他们很不耐烦的催促着，恨不能现在就把尸体塞进火化炉里，一秒钟成骨灰。
矮个儿那位老板架势十足，夹着小皮包挺着大肚子，说话时候右手不停做着各种指挥动作，好似异变型多动症患者，“赶紧的，你们干活麻利点。哎呦，抬不了那就扛着。老头，他们三缺一，你别愣那儿，搭个手啊。会不会办事儿呢，一个个愣头愣脑的。”
高个儿那位深具领导风范，表情傲慢，颐指气使，“火化一个得多长时间啊？要是时间长了，我可不能等。我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不能缺席了。小伙，我记得，你们那边签了字就能走，是不是？”
他疑惑看向矮个儿，“你还记得咱妈去世时候的流程吗？我这有点忘了。”
矮个儿完全不记得，“那会儿我在外地呢，直到妈入土为安我才回来。”
“哦，对对，想起来了，你那会儿不在。”高个儿错将沈士章当成绵羊，再次用领导式语气询问，“你，说说，你们那边是不是签了字就行。火化时候，不需要人守着。”
“需要。”沈士章硬邦邦丢给高个儿两个字，脸上煞气外放，脑门上挂着一条横幅‘你们要是再这么瞎叨叨，我就不客气了。’
“哦，这样儿啊。”高个儿没敢找沈士章麻烦，摆出发愁模样同矮个儿商量，“大哥，我跟着去火葬场签字，三弟两口子火化我就不能在那守着了。你也知道，我这边实在是忙啊。”
矮个儿也赶忙找借口，“我也不能留在那儿，我也忙啊！我一会儿还得去西南头那个工地。哎呦，那边出了点儿事啊，别人都解决不了，只能我去解决。”
高个儿愁眉苦脸，“那怎么办啊？”
矮个儿一拍光溜溜的脑门，“我给秘书小孙打个电话，让他过去火葬场，帮忙看着火化。订骨灰盒子还有墓地这些也交给他，他办事能力非常不错，肯定能办好。老三两口子攒的那些钱，够他们住进墓里的。咱们两个，去火葬场签个字，这就完了。”
高个儿虚伪加上一句，“不够我添上。”
矮个儿也积极表现，“哪能你一个人啊，老二。我是大哥，缺的钱应该我来出。”
这兄弟情，完全就是假冒伪劣产品，一毛钱进价一百个还能有剩余，连给高仿货擦鞋都不配。
沈士章不想再听后边那些虚伪宣扬兄弟情的话，加快脚步，将尸体送上了车子。他下车快步走向梁添成，接手梁添成工作，与顾新峰一起将这具尸体也抬进车内。
同梁添成道了声谢，沈士章他们启程回火葬场。
马岱双手交叠在脑后，靠在椅背上，“哎，这人哪。都说医院是病人家属照妖镜，尤其需要长期住院的那些病人，家属都会在照妖镜前现出原型。是好是坏，是真心还是假意，就跟遇到硫磺的白素贞一样，藏不住原型。咱们火葬场啊，也是个小照妖镜。谁是真伤心谁是假难过，都写在他的眼睛里，一目了然。哎呀，人这一辈子啊，你说图个什么呢。”
沈士章以前不知道人一辈子要图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图的是没有遗憾。
不再走歪路，挣干净钱，努力到达梦想目的地。即使临死前没有实现梦想，他也没有遗憾，因为他为此努力过了。
用膝盖碰了碰沈士章，马岱侧头看向他，“你说，图个什么啊？”
沈士章笑笑，“图个心安理得，没有遗憾。”
“心安理得，没有遗憾？”马岱不置可否的别了下嘴角，扭过头看窗外。
沈士章也不再出声，朝另一边窗户行注目礼。他琢磨着，下回出来得从化妆室里边那个架子上拿本书，既可以打发时间又能增加知识储备。
还有个事儿，回头他得好好查查，老榫头给遗体化妆出的那模样，是不是火葬场统一标准。
如果是，那他也照着来。
如果不是，他就先征求一下刘爱军的意见。如果刘爱军同意，他以后给遗体化妆，就按照新闻里看到的名人遗体面部妆容来化妆。
沈士章想找个模型练练手。
那些清洗化妆步骤他看着是挺简单，但看着简单的做起来可不一定容易。他必须想办法多练习，熟能生巧，等亲身上阵给遗体清洗化妆的时候，就不会出乱子。
从冰柜里取遗体出来练手，刘爱军肯定不会同意。不仅涉及到了对遗体不尊重这种问题，而且还可能导致遗体质量出现恶化。
沈士章想到了衣服店里的塑料模特，等晚上去夜市的时候，他到处逛逛，看看能不能买个塑料模特练手。
一路返回火葬场，高个儿和矮个儿果然签了字后就离开了。
在两具尸体送进去火化后，矮个儿的秘书小孙提着两个骨灰坛子赶到火化室外。
有些火葬场的火化室与外边等待室之间装了玻璃，可以让亲属看见火化进程。京西县比较贫穷落后，京西县火葬场也不富裕，上头要是不批钱下来，他们根本没有余钱修理内外。
火葬场内几乎所有设施都彰显着贫穷两个字，除了告别厅是大理石地板，其他地方都是原汁原味水泥地。
连铺地板的钱都没有，就更别提什么换玻璃了。
火化室和外边等待室之间，隔着一堵实心墙。不止看不到火化进程，想要拿骨灰，还得等着工作人员将骨灰盘子端出来。
小孙将两个骨灰坛子放在桌子上，却没有安稳坐下来。他在门边来回踱步，不时走到门外左右看看，焦虑恐惧。
他怕啊。
他恨不能现在立马窜出火葬场。
等将骨灰装进骨灰坛子，小孙将骨灰坛子放进准备好的厚布袋，提着袋子竞走状朝外快走。
要不是顾及到形象，他这会儿早撒腿百米冲刺了。
走到拐弯地方，小孙撞上边走边翻书的沈士章，后倒在地。骨灰坛子碎裂了一个，另一个抛弃坛盖，从厚布袋滚出来，边滚边随性撒着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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