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军赶忙站起来，转到办公桌这边。他拉开椅子，请张乾军坐下，“您请坐，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谈。别生气，一切好商量。”
张乾军踹了椅子一脚，椅子砸向沈士章脚背。
扶住无辜被踹的椅子，沈士章将椅子提到墙根放好，目光沉沉盯着张乾军。
张乾军目光与沈士章目光交锋一瞬，落败逃到刘爱军脸上，欺软怕硬式瞪着刘爱军。
他手指头与目光一致，指向刘爱军脸部，“坐个屁啊我坐，祖坟都快要被你们给扒了，我他妈坐个鸟儿！你们今儿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答复，咱们这事儿没完。”
刘爱军好声好气道歉，“真对不起，您亲人骨灰坛子撞碎这件事情，我们这边确实有一些责任。我们没打算瞒着您，我们以为小孙全权代理这件事情，所以和他协商好了处理方案。我们给买了新的骨灰坛子，骨灰也给收拾好装了进去，小孙当时说这样就可以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提出来，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
“哈！啊，呸！”张乾军侧头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别跟我拐弯抹角绕圈儿，净想着推卸责任。还你们那边有一些责任？责任都是你们的！你们火葬场出这种事情不是头一遭了，当我不知道呢！前年，也出了这么个事儿，把人他爸的骨灰坛子给弄碎了，骨灰撒了一地。要不是那人找了新闻记者，你们根本不打算道歉赔偿。”
小孙捧哏似的附和张乾军，“就是！缺德！”
沈士章拉开刘爱军，杵到张乾军面前，借身高优势睥睨张乾军，“是小孙子口齿不清还是你脑袋有问题？昨天，是这孙子冲撞到我身上，后弹跌倒在地，摔碎了骨灰坛子。你当我们赔偿是因为我们理亏？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
张乾军抬起手指头，想要点指沈士章。
沈士章一把掐住张乾军手腕，将张乾军抬起的手硬生生压下去，双手抱臂，“昨天可没见你有多少兄弟情，今天却打着兄弟情旗号讨公道来了。哦，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场设计好的碰瓷。那骨灰坛子是你们故意撞坏的，目的就是为了来讹钱。”
“碰瓷？讹钱？笑话！你当我是你们这些个穷酸苦鬼？”张乾军将手表举到面前，点着手表面，“看见这手表没有？嗯？八十多万。瞅你那穷酸样儿，肯定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们张总不差钱！就是要个说法，要个公道！怎么了，我们张总有钱就该让着你们啊？凭什么！”小孙为张乾军仗义执言，唾沫横飞批判沈士章，“你们太冷血太缺德，你们也不怕报应！要是你们家亲人的骨灰被人撞落了一地，你们不生气，不想要个说法？”
刘爱军拉住小孙的胳膊，和气生财式哄着小孙，“小孙，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拍拍小孙手背，刘爱军用同样手段哄张乾军，“张总，和气生财。你看，这件事情我们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是想要让我们解决墓地的问题，还是想怎么样？你们提出来，我们这边尽量满足。”
“他们想要钱，越多越好。”沈士章将言语化作扒皮刀，毫不留情扒开张乾军那层遮羞野猪皮。
被沈士章戳穿心思，张乾军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借机为讹诈找了个合理借口，“瞅瞅你们员工这德行，狗眼看人低！本来我不打算要什么钱，我不差那点儿。十万八万的在我这儿，一顿饭就没了。但这会儿我改主意了，我满足你们的心愿，我就要赔偿。少了还不行，精神损失费什么的都得给我算上。不让我满意，我就学前边同样遭遇的那位，找你们上级找几个媒体，我再雇几个人成天堵在大门口哭丧。我就不信了，到那时候，你们还敢在我面前横。”
刘爱军拉了沈士章一把，将他推到墙边，用眼神缝合沈士章的嘴巴，不允许他再说话。
将椅子拖到张乾军身后，刘爱军右手搭到张乾军肩膀，讨好式笑着将张乾军按坐到了椅子上。
他脸上表情和手上动作不配套，南辕北辙。
脸上表情，好似和珅讨好乾隆。
手上动作，仿佛鳌拜觐见康熙。
“张总，我替他向你郑重道歉。他年纪轻，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刘爱军换上哭丧脸，叹息一声，开始卖惨表演，“哎，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挺穷酸的。你看看我这办公室，这墙面地板桌子椅子，从建厂到现在，一直就没换过。我这桌子都掉漆成这样了，还是得坚持着用。为什么？因为我们缺钱哪。你再看看我这穿着打扮，一身上下加起来，也够不上你衣服的零头。”
张乾军不信刘爱军这套鬼话，认定火葬场有钱，认定刘爱军是在人前装穷，人后指不定贪了多少呢。
“这些我管不着，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别在我面前哭穷，没用！你们穷难道是我造成的？”张乾军翘起了二郎腿，支撑的那条腿开始颠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行的猫腻多了去了。什么穿衣服火化之类的，都得给红包，没红包就不好好做事。还有那骨灰坛子，跟个酸菜坛子没什么两样，批发价十来块，你们翻着十倍百倍的卖。那墓地，就茅坑那么大点地方，价格比个楼房都贵，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我这算是有钱了，想买两块墓地，都得好好思量思量。藏着金山银山，穿着破衣烂衫，满嘴穷苦卖惨，你们真贼啊。”
“我们这里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收费的，绝对不允许收取红包。”刘爱军在直面这种言论的时候，总是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强烈憋屈感。
外界大多数人，都和张乾军一样，对火葬场有着误解。他们总以为，火葬场内的工作人员成天收红包，变着法儿的收红包，想尽办法从丧属口袋里掏红包……
收红包那是违背纪律的，在火葬场这里绝对不允许。一经发现，第一次做警告处理，第二次会全厂通报批评，要是还有第三次，那就开除。
这才是真相。
但没几个人愿意相信。
就像前年那个无赖，摔了骨灰坛子，诬赖到火葬场这边，想要讹钱。明明火葬场一点错都没有，但那人找到了媒体，靠着舆论力量，硬是把错强行安装到火葬场这边。
所有人都讨伐火葬场，刘爱军当时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
迫不得已，他只能妥协，向无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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