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子林内,月光稀疏,这会儿都快到丑时,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田青阁冷面凝视着蓄势待发的徐一熔,心中不由自主地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这便是“无畏诀”的玄妙所在,即为“敌越强,吾越刚”,越是逆境,就越能迸发出超乎想象的威力,是真正讲求以下克上,以弱胜强的功法。而身居地武榜的徐一熔对他来说,恐怕已经不能用强敌来形容了,面对成名已久的一派宗师,无畏诀究竟能发挥出何种威能,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徐一熔自然察觉到了田青阁非凡的气势,即便如他纵横江湖多年,此刻也判断不出田青阁所学究竟是何武功,此刻不敢有丝毫大意,内力升腾,真气顺着手掌流传至剑尖,直指着地面,准备使出的这一招,正是岩砂剑法中起手的“扬尘式”。
田青阁在两年前,便在比武擂台上见识过这一招,当时由徐尊使出,快而凌厉,直接让他吃了大亏。此刻再见,且换作了徐一熔来使,心中大感奇妙至极,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连乡试都未通过的书生经过两年寒窗苦读,重入考场时,却直接要回答京试的题目。
田青阁双眼微合,将无形的斗志融进筋骨,让同样无形的真气肆意流窜,看似站立无势,实则已是准备万全。
徐一熔冷哼一声,脚掌踏地俯身奔出,同时手中长剑随之下沉,剑尖几乎贴着地面疾驰,眨眼间,人到剑至,将田青阁笼进了攻击范围之中。
“好快!”田青阁心下微惊,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徐一熔认真起来,身法的确较方才更快了许多,此刻手腕一抬,长剑由下往上,疾速向田青阁身前斩去!
幸好田青阁早有准备,后仰的半寸恰好让徐一熔的剑尖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有惊无险地逃过了被一分为二的下场,不过他还来不及庆幸,徐一熔挥至空中的手臂便猛地一顿,接着骤然下沉,第二招“断尘式”又是扑面而来。
不得不承认,老子终归是老子,同样的招式,徐氏父子使出来完全是天壤之别,无论速度,力度,以及招式之间的连接,徐一熔此刻所展现的,才是岩砂剑法真正的精髓。
疾落而下的剑刃还带着向前的趋势,直逼田青阁的头顶正中,田青阁立即意识到再想要后退避开已是没有可能,危难之际只能强行止住退势,侧转身体以求避开落剑。
“呲啦!”
田青阁虽然死里逃生地避闪开来,但他左臂的衣袖已然全部破裂,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也出现在了整条臂膀之上。
然而徐一熔的攻势远未结束,握剑的右手突地松开,在剑悬停空中的瞬间,换成左手抓住剑柄,紧接着左臂横扫,以剑化刀,直向田青阁拦腰砍去。
他的每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不带一丝一毫的拖沓,这便是剑宗的顶尖高手,三四十年的功力和经验,绝非一蹴而就。
田青阁前脚还未完全站稳,又要迎上这避无可避的横斩,短短两息之间,他已是第三次站在了生死边缘。
徐一熔的长剑没有一丁点犹豫,“换手剑”和“分尘式”结合得恰到好处,在这一瞬间,他的嘴角不禁向上扬起,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胜局已定,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田青阁除非会凭空消失的法术,否则再无任何躲闪的可能。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田青阁并不会什么法术,也没有了任何躲避的空间和时间,然而即便是在这最为危险的生死关头,修炼了“无畏诀”的田青阁,索性就放弃了再躲避的念头,反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破空斩来的长剑上,同时他轻抬手肘,五指并掌,看准时机后猛地落下,竟真的不偏不倚拍在了剑身之上!
“啪!”
在掌力作用下,剑势发生偏移,斜向下改朝田青阁的小腿劈去,不过这也成了不可能得逞之事,因为田青阁此时已借着反力,双脚腾空,向上高高跃起,在徐一熔惊愕无比的目光中,飞落在了路旁樟树的树干之上。
徐一熔运力抵消着从剑身传来的巨大掌劲,才免于落得长剑脱手的尴尬局面,他收剑站好,仰视着树上依旧从容镇定的田青阁,心头登时升起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就在刚刚他还无比的自信,以为自己全力三招,必可夺走田青阁的性命,然而三招已过,田青阁除了左臂受了一道划伤,再无其他大碍,如此结果,怎能不叫他感到震骇。
尤其是田青阁在面对第三招“分尘式”时所做出的选择,看上去仅仅是用掌击剑如此简单,可实则却暗藏着极大的玄妙。
几乎所有的武者在面对功力强于自己的对手的进攻时,下意识的都会选择闪避,这并非懦弱之举,而是完全出于人的本能。习惯容易更改,但本能却是毫无依附之物,只有在紧急关头才会起作用,且不容抗拒。
就像田青阁在面对前两剑时一样,他选择了尽力躲闪,这便是武者的本能,生命的本能。
按照这种惯性,即便第三剑已经无从躲避,但躲避之心依然会暗中作祟,最有可能的就是冒着残废的风险伸手去挡,以保全自身的性命。
然而田青阁刚刚所做的,却是异常坚定的反击!
在徐一熔看来,能做到此事者虽然大有人在,可那些无不是与他实力相当或是强于他的顶尖高手,而眼前的田青阁呢,明明两年前还是个连徐尊的“扬尘式”都躲不过的废物,如今却能在他的必杀剑招下做出如此干净利落的反击,这不禁让他心里面对田青阁刚刚重塑的印象又一次地支离破碎。
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究竟是得到了怎样的际遇?!
想到这里,徐一熔忍不住发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田青阁闻言稍作沉默,随后才张口缓缓答道:“因为我不能输,更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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