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虎做了个鬼脸，跟坐在身边的白发老人撇了一下嘴。
“老徐头，你能不能别三句话就打官腔，听着咋这么烦人呢。”
白发老人看上去也六十多了，国字脸，黑脸庞，浓眉大眼，面相很有威严。上身是灰黄色的坎肩小褂，下身的裤管跟徐老爷子一样，挽起很高。
老爷子腰杆挺直，虽然一身农民打扮，但是却有着刚毅的军人气质。
“唉，郭老，我这是实话实说，夸你教个好徒弟，你这也能挑出刺来。”
“啊，不用跟我拉近乎，你说那些有啥用，当钱花呀。”
“我说老郭头，你能不能别这么市侩，张嘴闭嘴就是钱，你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要钱干啥。”
“咋的，你说要钱干啥，我家虎子还没媳妇呢，干啥不用钱。”
说这话的时候郭老爷子有意无意还瞄了一眼祁红。
“你至于么，天天你家虎子你家虎子，好像谁要抢走似的。”
“哼，我还不明白你的小心思，你敢说你不是惦记着要带虎子走？”
......
......
祁红一下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邢小虎就跟郭老爷子撇了一下嘴，这老头怎么就跟带火一样点着了？
这时邢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红柿出来了，一看两老头又拌上嘴了，走过去一把掐住邢小虎的耳朵：“你是不是又淘气。”
“哎哎，娘娘娘，你轻点，这回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这时坐在一边的郭老爷子马上停了，伸手拽过来靠在徐老爷子身上的小莹莹：“去去，有糖拌柿子吃。”
“大娘，我要吃......”莹莹一看也顾不上自己爷爷了，扎着小手就扭过去。
邢妈放开儿子，把西红柿放到一张椅子上：“好好，给你吃，你先去拿勺子。”
转身又跟徐老爷子说：“徐先生你可别跟他爷两当真，他姥爷在的时候这小崽子就天天撺掇郭师傅他两吵，不讲理都不是一天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哈哈，不会不会，这老郭头就怕我给小虎子带走，这给他吓的。”
“走，走什么走，这回可不敢再让他出去了，他爸可把帐都算我身上了，整整一个月都不跟我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邢妈的眼睛看了看祁红。
祁红这时候的注意力都在一件事情上，这些人当中只有邢小虎的椅子有扶手，好像还是后装上去的，而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没起来过，难道......
她不敢往那上面想，可偏偏心里这个念头一直往外冒，这让她感到害怕。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屋里的灯已经点亮，照在外面的院子里，外面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和家畜的喧嚣已经静了下来。好像整个小山村都静了下来。
邢家的大屋在东边，请来帮忙的妇女把饭做好了，喊大家吃饭。
一众人都站了起来，包括邢小虎，他双臂扶着椅子上的把手支起了身体，郭老爷子扶着他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屋里挪动。
他低着头，好像在看着自己的脚，每一小步都走得很认真。
他的腰不敢用力。
祁红眼泪又下来了。她没想到邢小虎伤得这么严重，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推波助澜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孙启东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要置邢小虎于死地。
如果不是自己利用邢小虎为借口跟孙家划清界限，他们两也不会有这么的大的仇怨。
这一切邢小虎不知道么？怎么可能。
但是他没说，他什么也没说。
他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腰也不敢用力，要知道曾经他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呀。
农村不像市里，厨房餐厅卧室分得很清楚，邢小虎家也一样，人在大屋睡觉也在大屋吃饭。
在屋地支了桌子，桌子上炒了十个菜，还烙了油饼，一盆蛋花汤。
众人先安排邢小虎坐好，邢妈和小莹莹挨着他坐着，看来一直是她侍候邢小虎吃饭。
看到祁红眼睛红着，邢妈叹口气安慰她：“事情都过去了，不用总放在心上，不能有点事日子就不过了，再说虎子的伤并不那么严重，是他师傅看得严不让他动作太大。”
“那当然，虎子这才多大，媳妇还没说呢，要想这病不留根，每步必须不能超过一尺，坚持一下，还有两个月了。”
郭老爷子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看着邢小虎。
“知道啦——哎呦，师傅你这一天就快变成老巫婆了，还那么精确，不能超过一尺，我都快成小脚老太太了。”
看来邢小虎也不想这样，开始发牢骚。
“没大没小，说什么老巫婆，那你是师傅。”邢妈嗔怪的打了他一下。
“快别说了，吃饭。”小虎爸捧着一个酒坛子给郭老和徐老一人到了半碗琥珀色的烧酒。
邢家吃饭很安静，没有多少声音，除了小莹莹，没人说几句话，连两位老人喝酒也一样。
看来邢妈的规矩有点严。
吃完饭邢小虎让郭老扶着回了他的西屋，邢妈跟着过来一人给倒了一杯水去忙了。
祁红这才知道，人的见识真不是凭空来的，邢小虎的屋子里堆满了书。是的，堆满。
两面墙的书架已经塞满了，多余的随便有个地方就是一堆书，屋里到处都是。
跟别人家整齐的书架不同的是，邢小虎的书里都有插着的书签，书签都露在外面一截，好像都标注着什么，看起来乱糟糟的。
跟着书摞在一起的，还有大量的笔记本，看来都是看书做的笔记。
李燕看着祁红伸了一下舌头，意思有点自惭形秽。人家这才是学习。这得看多长时间啊。
徐老瞄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掏出来烟袋的郭老，随手抽出一本笔记坐在一边翻了起来。
“老徐头，看可是看，带走可不行。”
“我往哪带走，你这老头说话怎么跟防贼似的。”
“这是我和虎子外公两个人两辈子的收藏，少一本都不行，不只是你，谁来这都是贼。”
祁红和李燕相互看了一眼，哑然失笑，本来她还想翻翻看都有什么书，这回不用动手了。
但确实，书架上有一大块地方堆着的都是线装书，有古籍也说不定，这还真是有点值钱的。
邢小虎喝完水拿出来手机打了出去，可能山村的信号不好，他一直很平淡的重复着让对方再说一遍。
他不说，只听。听完之后把手机又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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