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砬子村之后,祁红在宁古塔的气势都收敛了起来,她的骄傲也都消失了。
本来在邢妈面前她就不自觉的有点底气不足,看到郭老和徐老之后,她就只能装成一个受教的小女孩了。
虽然两位老人都没表露自己的身份,但从老人的气场上她能感觉到他们绝不是一般人。
尤其在说起自己父亲的时候,徐老可是以品评小辈的口气来说话的。
要知道在宁古塔,就是市长史志功面对祁卫军也是要表达恭敬的。
几个人在邢小虎的房间里说了一会话,小虎爸就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记账的笔记本。
“明天清早轮到你栾叔和吴大爷赶车去送菜,今天豆角和土豆下的多。”
邢小虎拿出手机,开机,然后递给他爸爸。
小虎爸拿过来,开始编辑信息。
祁红猜到,可能这些就是明天送到城里的蔬菜。看来每样多少都是挨家挨户做了统计的。
小虎爸编完信息发了出去,把手机塞回给他:“这一天让你这小崽子指使的滴溜转,也不知道你想干啥。”
“嗯儿...”在一边坐着吧嗒着烟袋的郭老眼皮都没抬,用力咳嗽了一声。
“老叔,你就惯着吧。”小虎爸一看自己儿子都不让自己说,忍不住就牢骚了一句。
“怎么的,我觉得虎子做得对,做这事不比你打麻将强多了,你说你年轻时候那闯劲都哪去了,一天天跟个怨妇似的。”
小虎爸站在那嘎巴嘎巴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那的小虎子,还是忍不住,就说了:“这前,眼睛还看不见呢,就操心这些事,我真是......”
说完叹口气,走了。
小虎爸刚走,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一个小姑娘,穿着碎花连衣裙,十五六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粉白俊俏。
进门就喊:“虎子哥,给你送奶来了。”
说完就看到了祁红和秘书李燕。
笑眯眯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一双美目警惕的打量着这两人。
“我都说不用了,这玩意哪有科学依据啊。”邢小虎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有点躲着似的往一边歪。
“怎么就不用了,你得早点好起来,郭爷爷给你定的亲事你还没看呢,我表姐可漂亮了,保证你喜欢。”
说这小姑娘的眼神就在祁红两人身上来回扫着。
“小姐姐。”本来趴在徐爷爷怀里的小莹莹都快睡着了,一看到小女孩,眼睛马上就亮了。
“姐姐跟我玩。”
“等会在玩,先给虎子哥把奶用了。”
这时祁红看到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小奶瓶。
“师傅,不用行不行。”
“不行。”郭老说着站了起来。
邢小虎在椅子上懒呔呔一歪,把头仰了起来。
郭老从女孩手里接过来奶瓶,开始往邢小虎的眼睛上滴。
滴几滴然后让小女孩给轻轻揉,很轻很温柔,然后再滴、再揉......
人奶。
随着女孩手指挥发出来的味道,祁红闻出来了,这是人奶。
看来这又是郭老主张的什么偏方。
看着小女孩带着疼爱和温柔的表情,祁红发现邢小虎并不是他在宁古塔认识的那一个小混混,他在砬子村就是一个宝,一个被众人宠爱的王子。
邢小虎还偏偏变得很深沉,不多话,说话就是一两句,表达完意思就不再多言。这些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认识。
这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小混混么?还是那个在商场里见到漂亮小姑娘非得逗两句的小混混么?还是那个慷慨激昂唾沫乱飞的小混混么?
那个贱兮兮带着贼笑哆哆嗦嗦的小混混在哪呢?
小女孩帮着邢小虎弄完眼睛,收拾了一下,洗完手又回来坐在他身边跟邢小虎说了一会话,话里话外总说起她表姐如何如何。
可能给眼睛用完奶不能睁开,邢小虎就在那闭着眼睛笑,也不应她。
小女孩又逗了一会小莹莹,走了。
走的时候斜眼在祁红和李燕身上扫了一遍,又回头告诉邢小虎:“虎子哥,你别忘了,我姐说亲事她应了,到时候让你陪着去上学。”
祁红二十五了,端庄大气自不用说,她的身份和工作使她的气质看上去很沉稳,从来到邢小虎家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小女儿姿态,让人怀疑小对象上家认门也不奇怪。
过了一会小莹莹先闹觉了,邢小虎说道:“师傅,徐爷爷,我要和祁总聊几句。”
郭老爷子看了看祁红,告诉他:“不许从椅子上下来啊,记得。”
说着从抱着小莹莹的徐老爷子手里抢过来书放到书堆上:“睡觉了还看什么,不怕闹眼睛。”
“你这老郭头......”
郭老爷子冲李燕说:“姑娘,你跟我来吧。”
说着带着几人出去了。
山村的夜晚很静,没有一丝嘈杂的声音,屋子里充满书本的味道,空气中还漫流着人奶鲜甜的淡淡气息。
邢小虎摸摸索索从椅子坐下面拿出一盒烟,点了一支,眼睛虚看着前方,缓缓说道:“我先说说吃饭这件事吧。”
“农村人吃饭,要是剩了,上顿溜下顿熥能不喂猫狗鸡鸭都留着再吃,即便是现在生活变好了,也一样。因为这是俺们多年以来融入骨子里的习惯。”
“这习惯怎么来的?”
“清晚百年直到解放,农民老百姓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后来推着小车上战场还不就是信了人人平等。结果呢,我们农民种小麦磨出来白面自己却吃不着,我们种黄豆压出来豆油还得想办法找城里人换着票才能买到,这都TM什么玩意儿?”
“城里人参加工作就可以分房子,退休了还能领工资,生病住院还有人给报销,农民呢?”
“不只是这些,就连孩子从生下来就和城里的孩子有着严重的等级分别,从上学到走向社会都一样,所有的资源全部向给城里人倾斜,优惠政策繁不胜数,说好的平等呢?”
“后来取消了计划经济,走向市场,他们又开始弄转基因粮食,然后开始卖给农民化肥、农药、催生剂,让农民拿锄头去跟机械竞争。”
“这不公平。”
“凭什么千百年来整个社会的责任都要农民来承担?就因为他们生下来就被贴上低贱的标签?”
“现在又搞大城市建设,农村别说学校,连个教师都没有,这就是逼着农民进城去花钱买自己建的房子,农民只好把辛辛苦苦在农村建好的房子让老人看着,青壮年继续去城里打拼,为了一个鸽子笼玩命。”
“这不公平。”
“我师父让我从统治者的角度看问题,不要思维上太狭隘,我爸爸说就该认命,这些他嘟囔了半辈子的牢骚从我出事后就一句都不再说了,他说他小看了城里人的狠心,他服了。”
“可是,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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