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涯只说了一句“跟我来”，便冷着一张脸在前面带路。他本来打算在安万里问起“有什么事”的时候先把情况摸摸清楚，却不曾想整个爬上五楼的过程中这小子始终没有开口。
眼看就要到行政办公室了，最后还是谷天涯没能沉得住气，他放缓脚步压低声音问道：“打人了？”
“嗯。”安万里点点头，“准确的说，只是小小的教训了一顿”
谷天涯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下意识地回头追问道：“为什么？”
“我说是见义勇为，老师您信吗？”安万里直视着谷天涯的眼睛，语气平淡。
两人刚认识不超过两个小时，年纪相差几十岁，哪里来的信任基础。谷天涯本想继续问些话来判断他是否说谎，可是看着对方深邃明亮的双眼，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那两个学生的家长来了，警察也来了，我信你没用，得他们信才行。”谷天涯拍了拍安万里的肩膀，“走吧。”
行政办公室算不上多大的空间挤满了人：一个目测不到三十岁，穿着夏季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时不时抬起左臂看表，脸上写满了不爽。一个画着浓妆，身材已经严重走样的中年妇女正双手叉腰连珠炮似的喷着口水：“开学第一天我儿子就被人打进医院，你们学校的问题非常大晓得不？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破地方从大人到小孩子尽是些瘪三流氓混混，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外地人！我告诉你们，这件事绝对不可能私了的，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和稀泥，必须把凶手抓起来关他个二三十年，不然学不好的晓得不？”
江临中学的教导主任在一旁数次想要安抚这妇人，却被她愈发尖锐高亢的声音压得一直插不进话。
两名警察正在责问校长关于学校安全的事。这起打架斗殴事件严格来说发生在校外，校方没有过错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可毕竟涉事三人都是江临中学的学生，传出去怎么都会伤到学校的名气，所以校长的脸色十分难看。
突然想起的敲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校长沉声道：“进来。”
谷天涯带着安万里推门而入。他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知道两位领导没能稳住场面，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说道：“人带来了。”
西装男用手机对着安万里拍了张照，而中年妇女则立即扑了过去，一边嘴里骂着：“侬喋扎赤佬，小比样子白白净净的，怎么心就那么黑？”一边伸出巴掌朝安万里脸上扇去。
谷天涯赶紧拦住她，斥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凶什么凶？啊？你跟老娘凶什么？拜托你搞搞清楚，是我的儿子被这小赤佬打了，我是受害者好吧？”妇人拼命挣扎，毕竟体重在那里摆着，谷天涯一时居然有些挡不住，他咬咬牙，干脆把她推到了沙发上。
“哎哟！我的脚！我的脚扭了！人民教师打人了！当着警察同志的面殴打一个女人，还要脸不要啦！”
“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别诬陷人啊……”
“梆梆梆！”脸都气红了的校长使劲拍打着桌子，怒吼道：“吵什么吵！这里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也不知是校长大人的威慑力，还是她自己累了，总之中年妇女终于闭上了嘴巴。
“咳。”年纪较大的那名警察轻咳一声，对安万里说：“这位同学，关于发生在今天早上大约7点50左右的斗殴事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请……”
这时西装男突然插嘴道：“等等，我先跟他聊两句。”
年长警察似乎认识他，问话被打断也不懊恼，只是淡淡一笑，摊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西装男走到安万里身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始终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情绪波动的眼睛：“安万里是吧，你好像很镇定？”
“嗯。”
“有意思……”西装男用手机一下一下地拍打掌心，“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成天惹是生非，怎么管都管不住，有人能教训教训他说实话我这个当哥的还挺开心的。”
安万里静静地看着他。
西装男皱了皱眉，声音里多了一些冷意：“不过挨教训和受欺负是两码事，我弟弟从小娇生惯养，连我都没有欺负过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他打开手机屏幕扫了一眼，“这是我刚托人查到的，你的母亲冯玉兰很早就离世了，父亲安国栋2011年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被关押在雾州监狱。没错吧？”
安万里的目光微微闪动，却并没有如西装男预想中那般失态，他依然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没错。”
反倒是在场其他人的反应更大些，纷纷朝安万里投去了复杂且异样的眼神。
中年妇女又来劲了：“我就说这小赤佬怎么那么暴力，原来不仅有妈生没娘养，还是杀人犯的儿子。暴力因子也是会遗传的晓得不？诶，警察同志，像这种人一定要抓起来好好管教的，不能因为年纪小就放过他，不然啊搞不好又是一个杀人犯。”
年长警察没让妇人继续毒舌，出言制止道：“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他正想继续之前的问话时，另一名警察掏出手机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年长警察惊讶道：“这么严重？”他紧皱着眉头，起身正了正帽子，对众人说道：“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邱先生和利女士你们最好还是先去医院看看。至于这位安同学，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局里吧。”
江临市2018年被评为“警务模范城”，整个城区共设有四个派出所，216个警务岗亭。江临中学五百米外便是西城派出所，可载着安万里的警车并没有去那里，而是直奔位于新城区的市公安局。
半小时后，安万里被“送”进了刑侦队的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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