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里叫驿镇,但并不算个小镇,以前只是个村庄。村子不大,就二十来户人家。只要发生一些事儿不出一个时辰大家都知道。
比如昨天李胖神大骂隔壁王大爷偷看她洗澡,还偷了她一件肚兜。王大爷很生气,说就她那身材,粗的跟水桶一样,那肚兜大概不是一块桌布?
几个月前的发生了一件大事,村里唯一一座石桥要翻修,说是要村里设立一个驿站。这驿站人来马往的,这石桥又是这条河附近唯一能不花钱就能用的。上面人来了说,这桥看着不结实啊,得修修。
这不,村里的话事人,李老爷说话了。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这是上面交代的事儿,要是不好好做,怪罪下来,我们可是要吃大亏的。
嗯,好吧。出的钱全落到上面人的腰兜里了,出力的人累个半死。磨磨蹭蹭一个多月,终于把这桥给翻修好了。
说是翻修,不过是打打石灰,敲掉几块缺了角的砖头,补一补就完事了。还有就是清理清理一下桥下那桥洞。
这清理一下就出大事了。
桥洞下面本来是没有什么的。每年雨水足的时候,那河水还漫不过桥洞呢。
不过两年前来了个老乞丐,一身破烂,一个背篓,就在桥洞下面住下了。跟着老乞丐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娃娃。这娃娃,怎么形容呢,哎,不用形容,就一个小乞丐。
这一大一小两乞丐住下了,也不见他们来村里乞食。整天不在桥洞里睡大觉,就是在河里洗澡,竟然没饿死,真是个奇迹。
村里人本想把他们赶走,每天去田里干活,走过那桥,想想下面有两个乞丐,都觉得瘆得慌。李老爷同情那小乞丐,不忍心赶他们走。闹着闹着,他们两乞丐就住下了。反正他们也不来村里乞食,也不来村里偷鸡摸狗的,慢慢的就接受了。
只是这老乞丐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总归不可能是冻死的,那是个大夏天中午呢。热的李胖神就在胸前围了一块布,走路都一颤一颤的。看的王大爷生怕它掉下来,看一眼就要长针眼,看两眼估计就瞎了。
那天是李胖神第一个发现老乞丐死了的。她路过的时候小乞丐正拖着老乞丐从桥洞里出来。也不知道小乞丐是从哪里找来的一块布,把老乞丐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一块大芭蕉叶上面拖着。
李胖神看了看,一声惊呼就跑回村里喊人去了。过了会儿,大半个村里吃过午饭的人都出来了,站在桥上看着,不时嘀咕两句。
小乞丐拖着老乞丐出了桥洞,变要往河上游去。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娃,看着也不吃力,慢腾腾的拖着,估计是老乞丐太瘦了,那不是,有见过胖乎乎的乞丐吗?
小乞丐一路拖着,村里人就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敢靠近了,怕晦气,远了又怕看不清。就这样太阳快下山了,小乞丐才在一个山头停下了。说是山不如说是小山包,没几棵树,草也没多少,孤零零的像极了他们俩。
小乞丐停下了,也不去看后面跟着的村民。慢慢地把裹着布的老乞丐推下一个坑里,开始填土了。
后面跟着的王大爷一看眼睛都湿润了,说这个坑大概他们一来就开始挖了吧,不然怎么挖的这么深,这么合适。
旁边的人听了戚戚然,转身回去了。王大爷心想这可怜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呐。想着自己身下无儿无女,将来老无所依,不如找个时间带他回自己家。自己再穷也穷不过乞丐吧,想必这孩子应该会答应的。
天色已暗,王大爷也默默转身回去了。小乞丐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默默的把坑填平。他找来一块石头,一侧平溜溜的,看来是想立个碑。
跪着磕了三个头,小乞丐也不起来,原地坐着。小乞丐呢喃道:死了好啊,看你这几年受的苦,换谁来早就死了吧,不死也会去寻个深一点的河摆脱了。
“你也是的,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拖这我这个灾星。看吧,这几年讨饭都被人追着打。要不是还有一个我,你早就被打死了吧”
“做乞丐就要有做乞丐的样子,装惨就不用了,我们已经够惨了。那你也不应该直着身子,一脸木然,毫无表情。一副你不给我给点东西吃我就不走的样子。这样你讨不到饭还被赶着打,多吃亏啊”
“看我不一样,你讨不到饭吃,都快饿死了,我一出马就得了两个大馒头。讨饭嘛,腰一定要弯,有多弯就多弯,脸一定要笑,有多谄媚就多谄媚,话一定要说,有多马屁就多马屁。”
“两个馒头你一口都不肯吃,叫我也不要吃,说什么吃了我就真成乞丐了,说我是少爷,是京城第一,不,天下第一清贵的主,不能吃嗟来之食。”
小乞丐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快要升到头顶的满月,地上一片白霜。
“屁的少爷啊,屁的清贵啊,屁的天下第一啊,死后都是一坑一抔土,管他们将相王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去地府继续紫衣卿相,荣华富贵?”
“我当时就是想活着。你知道饿到一定程度有多难受吗?肚子里的肠子好像在打架,胃好像在大骂我不仁义。我不想饿着,不想死,只能弯腰谄媚,换来肠胃的平静”
“你后来不是也接受了吗,不过你当时太贪心了,去偷了大户人家做寿用的蟠桃。虽然那桃也是馒头做的,你说这不一样,这是寿馒头。可怜我们刚分完,恶奴就找到我们,狠狠的打了我们一顿。虽然基本上都打在你身上,我只是在你身下拼命哭喊。可惜了那馒头,最后都吐了,你还赔了几口血。”
“说起来你也挺可怜的,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武功内力出神入化,年纪轻轻就笑傲江湖,放话说天下武功,你得其八,曹蛮子得其二,其余人等不过泛泛。”
“可惜你碰到了我爹。呵呵,想想我爹,只是一个读书人,连你的刀柄估计都提不起来。可他就是能压着你。打架,不好意思,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天下第一高手胜之不武。不如来吟吟诗,做做对,再去楼里挑些姑娘,脱脱衣裳,多风流快活。”
“你拿他没办法,他又死命粘着你,说什么他是天下第一风流的主,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随从。以你当年的傲气,听这话估计拿刀柄敲他了吧。”
“后来你发现他竟然真的是天下一风流,不是自己口封的,与你天下第一武功的封号同出苦山。苦山那老和尚还说天下风流尽归石枫。你就慢慢的与他成了朋友,兄弟。”
“我父亲本是风流性子,无奈碰到了我娘。真是一命克一命啊,跟着你玩转了半个江湖,最后回到了那个四壁严严门槛高的家,结婚生子了。”
“你依然在江湖游荡,不肯去我家做客。说你江湖人最看不得这种钟鸣鼎食的王侯之家,以前在江湖你是我兄弟,现在你王侯,我是草民,不如不见。”
“你现在要是活着,听我这么唠叨,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知道这么多。那是我爹没事就在我耳边提起你,说有个兄弟在江湖,厉害的狠,连府里的窦爷爷都打不过。还说了很多你们以前在一起的事。”
“他还说虽然你不肯来我们家里,但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肯定会来的,不顾一切。”
“你还在真来了,虽然你来的时候我家就剩我一个了。你依然不顾一切,刀山剑雨,硬是把我从里面救了出来。只是那风雨剑剑主的风雨剑阵哪有那么好过的,后面还有一万御林军的军弩,任凭你是天下第一武功,破了剑阵,杀了风雨剑主,你也得留下不小的代价。”
“最后呢,你重伤携我逃命。天下人都在追捕我们俩,我是叛国余孽,抓着我万金封侯,你呢,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谁不想要?刚入江湖的草莽都想在身上划两刀好吹吹牛。在途中疗伤的时候被那个人下药,废了一身内力,武功尽失,沦落到乞丐的地步。”
“也是,谁能想到被你视为朋友的光明磊磊的听海城城主会对你出手。重伤之际的你他都不敢直面,只敢做背后下药这种勾当,你真是瞎了眼啊”
“不过放心吧,我的仇你帮我报了一半,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我会把听海城改成一座坟墓,到时候你就可以搬进去住了,现在嘛只能委屈你在这个小山包里暂时住着了。”
“放心,刚来这个村的时候你说你快不行了。第二天我就找到这个地方开始挖坑,每天挖一点,挖到现在肯定够深了,野狼土狗肯定刨不出你来。”
“说了这么多,你估计也不耐烦了吧,你就歇着吧,等着我把你接走。”
“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是我最大的秘密。其实我并不是天下第一风流的儿子,我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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