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油既然有着自己的谋划,张舟也就没有再多劝,但他的心里却生出来一丝同情,不仅仅是为了金老油,也是为那些四海漂流的江湖人,这些人风风雨雨,起起伏伏,最终又有多少人,能得到一份善终呢?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有位艺人对自己弟子的评语,大概的意思就是,其一路经历坎坷,性格上势必会有嫉恶如仇!
金老油一生经历万千,最终被赵乾义搞得一无所有,狗屁的冤家宜解不宜结,那是没有趟到自己头上,仇恨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人生也只能为仇恨而活着了!
没有那份经历,凭什么劝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章州山高水远,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前辈尽管直言!”
随着两个人的酒越喝越多,话题也广泛了起来。
“侯爷可知道,朝堂这次会派谁去南疆?”
“这个都要以朝堂的旨意为准,我哪里猜得出来啊?”
张舟就算知道是赵琪玦,也不可能在旨意下来之前,对别人胡乱说话。而金老油对此并不引以为意。
“哈哈哈!老朽猜测没错的话,十有八九会由靖王担当此事!”
“靖王精于兵事,目前来说,由他统兵最合适不过!”
金老油独自品了一口酒。
“是啊!陛下三个儿子中,就属靖王最善于统兵打仗,但侯爷觉得,靖王这次出征,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张舟觉出他话中玩味之意居多,笑了笑。
“前辈,你就别让我这个门外汉去胡乱猜想了,似乎,你并不看好朝堂对南疆用兵啊!”
“谈不上看不看好,陛下报仇心切也好,大局着想也罢,南疆的事都是势在必行,不可能拖延太久,老朽只是觉得,南疆并不是朝堂想象中的那样不堪,大军一到就能解决问题!”
“南疆地势凶险,大军想轻易取胜,的确不容易!”
“我指的可不是地势!”
“那前辈指的是?”
“人心!”
“人心?”
“对,我当初之所以去往南疆发展,就是因为那里的人,脑子里很少有大唐帝国的概念,说南疆是国中之国,行政外之政,也不足为过,这些年来,当地人的这种想法也是越来越甚,你以为赵乾义在南疆,就只是搞到了我一个兴隆会吗?不,在我之后,他利用那些氏族、部落之间的矛盾,甚至是本地人与外来者之间的抵触不和,几乎是把南疆上上下下重新整合了一遍。现在的南疆,说成他赵乾义一个人的南疆,绝不过分!”
“可是,赵乾义已经死了!”
“他死了,可还有儿子!还有很多爪牙也跑了回去!这些人非常清楚,朝堂对他们绝对不会手软,势必会更加团结,共同对外!一个没有内部矛盾,对外又能够齐心协力的南疆,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张舟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好妄下定语,史书上又有多少战役的最后结果,是让人意想不到、大跌眼镜的呢?
“既然南疆已经是铁板一块,前辈回去,会不会很危险?”
“侯爷不用担心,南疆可以防住千军万马,却未必奈何得了我这个僵死的老头子!毕竟在那里打拼了那么久,还是有点资源的!”
……
“这些都是当初在秦州找到的矿产地点,上船之前,我整理了一下,现在送给侯爷,留作一个念想吧!”
金老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张舟,而张舟却是双手推拒。
“前辈,无功不受禄……”
“侯爷,你如果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就只管收下,我金老油这辈子阴谋诡计无数,但还不至于在这里给侯爷您下什么套子,何况,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再者,我也不会让侯爷白拿好处,有点事还请侯爷帮帮忙!”
“我已经说了,如果需要帮忙,前辈只管开口,但前辈给了我这么多好处,着实让晚辈有些心慌啊!”
“哈哈,侯爷请放心,绝不会让侯爷损失任何利益的!我啊是人老事情多,侯爷也莫要见笑!”
“人老故事才多,怎么会笑话呢?”
“这些天啊,我总是想起一些旧事!”
“前辈请直言!”
金老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绸布包裹着的小巧之物,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
“我当年离开魔教的时候,顺手拿走了这件东西!”
金老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木雕的人形玩偶!张舟一脑袋雾水,听金老油继续解释道:“这是我师父当年经常把玩之物,我以为里面可能藏着什么秘密,便偷了来,经过这么多年才确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偶,估计一文钱都不值,可这却是我唯一对不起师父的地方,成了我一辈子的心结,岁数越大,愧疚感就越大……”
“可是,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吧!”
金老油已经有些醉意,微笑的看着张舟。
“我可能没有机会了,而你却年轻,机会比我多,如果以后遇到师父,替我还给他吧!”
“前辈,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先不说,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不在,据我所知,魔教的存者可有不少,好像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外人来做这件事吧!”
“外人?你如果是外人,别人都只能说是陌生人了!”
就在张舟“做贼心虚”的,想推脱这种说法时,金老油小声说道:“师父的功法从来不会轻易传人,尤其是他自创的那套魔功,我以前还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习得过这套功法的人,然而现在才知道,我并不是唯一一个!”
张舟握着酒杯,低着头,盯着里面的酒水,不让金老油看见他的表情,金老油知道他在听。
“我原本打算看破不说破的,但今天属实有些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不想知道侯爷是如何得到的这套功法,但你我同门的事实却是不可改变的了!”
“前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哈哈,侯爷,此功法老朽可是修炼了二十多年,这份感知是不会错的!”
见张舟神情有些不自然,金老油又接着说道:“这份功法对你现在的身份而言,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也不需要自怨自艾,毕竟实力强大,也不能算做坏事吧?”
张舟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看穿”了,一个俞金銮的宠物,一个俞金銮的徒弟,自己这个同门的身份,的确是板上钉钉,无法否定了。
“唉!既然前辈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做隐瞒也就无趣了。的确,我遇到了一份机缘,学会了这套功法!你说的没错,实力强大是件好事,但以后也可能给我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是祸事,所以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敢轻易承认,既然前辈已经看出来了,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之所以能够发现,是因为那天你和太叔恒交谈时,动过一瞬间的杀机,虽然时间很短,但你体内的功法气息,与我的相同,这是功法本身具有的一种特性,只有修炼过的人,才会心生感应!”
当日,张舟和太叔恒见面时,为了以防万一,把金老油带在身边临时做个保镖,毕竟太叔恒的实力不可小觑,他要有个稳妥的准备才行,他并没有想到,因为交谈过程中,自己在情绪上的未能把控,不由自主的运用了功法,结果暴露了自己!
“那太叔恒会不会……”
“放心,师父的这门功法,极为精妙,不是其它功法能够比肩的,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无从感知!平时不动用,别人更是不可能发现,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的能人异士无数,也没有谁能够看出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金老油在江湖飘了那么多年,却极少施展武功,以至于他的亲侄子都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自是极好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张舟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唉!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倒是希望这辈子,永远与人和谐相处,从此不再打架动粗,可是,从我这几年的境遇来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事一旦泄露出去,后果只怕会很严重!”
在宫内,叶白梅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张舟的这份变化,但因为某些利益关系,叶白梅并没有说破此事,尽管张舟心里极度的不踏实,但目前而言,他还真的不敢实施“杀人灭口”的手段!
金老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部功法是老师独创,学之不难,但思路奇异,恐怕除了师父他老人家,无人可以做出丝毫的改动!不过,据我所知,也不是不能依靠外物来做些遮掩!”
“这个我也知道,但毕竟不可能随时随地的披盔戴甲,又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意外情况发生,需要全力应对!”
“你可以寻一些有吸食魔气效果的东西带在身上,多多少少可以起到一点遮掩的效果!”
张舟猛然想到武侠山上的那棵六叶神树,又想到了巫神的肉身铠甲,六叶神就不用多想了,挪之即死,肯定是指望不上。巫神的肉身铠甲,他已经带回河州,希望李灵渠可以帮忙,打造出一副牛?的战甲,但制作起来并不容易,而且毕竟有伤人伦,平时都不便拿出来示人,就更不可能随时随地的穿戴了!
“这种东西,前辈可否推荐一二?”
金老油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年轻时,曾见师父在自己的卧室里培育过几种植物,就有这种神奇效果,可惜后来师父毁掉了困仙台,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所以只有建议,却没有推荐……”
“唉,和没说一样……”
不管有没有解决办法,金老油的心愿张舟都不得不接受下来,至于这份心愿能不能完成,那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了!反正张舟的内心,是极度拒绝这种“好”运气!
先不说俞金銮是不是还活着,但从情感而言,张舟对俞金銮就没有一点师生的情谊可言,有的只是惊恐畏惧。如果实力足够,时机允许,张舟一定会让人毁了陆家坪的那座后山!
滚他?的师徒相见吧!
……
正月十五刚过,张舟便启程赶往龙州,关玉娘随车相送。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燕姑娘天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如果不是脸皮薄,估计都能用装病来应付学习了!”
关玉娘同意燕随心跟随张舟去龙州,也着实是无奈之极。
“那就别逼她了!”
“怎么?心疼了?”
“唉!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都不一样,她真的不喜欢做生意,逼迫她也没有意义,她累你更累,我这可是心疼你!”
看着怀里的关玉娘,幸福娇媚的样子,忍不住贴到她的耳边说道:“关姐姐,要不要体验一下touhuan的滋味!”
结果被关玉娘狠狠的掐了一下。
“坏蛋!以后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哎呦,好姐姐,你可轻点,疼啊!肉都要给拧掉了!”
“谁让你这么坏,变着法的想作弄人家!”
“我是觉得,只要姐姐能小点声,外面的人就应该听不见!”
“讨厌,那是想不出声就不出声的吗?”关玉娘娇媚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张舟想想也是,关玉娘每次一开始,都会有所克制,但到了最后,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的大呼小叫!
“……这次任务,主要就是查清富贵堂的踪迹,早完事早安心!我已经和太子打过招呼,让他尽可能的想办法,及早把我从拒北关调走,那里也不是什么养人的好地方!”
“这个富贵堂也真是难缠!飞子去了那么久,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为此他没少自责上火!”
“都是我逼得太紧了,这富贵堂也太神通广大了点,怎么就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呢?”
张舟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龙州。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他们还在龙州,就一定会找出来的,小舟你也别太心急!”
“龙州这里太重要、太敏感,不把富贵堂这个隐患敲掉,我的心里总是不踏实啊!”
说完,张舟自己不由得一阵苦笑。他发现让自己不安心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反倒有了一种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感觉。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