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入夜,张舟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因月光皎洁,白雪映衬,站立山顶之上,倒是可以把四周的一切,看得比较清楚。
山下几里之外,有一个不算突出的小山丘,半山之地灯火通明,显然是一处军营,军营之南,再也不见丝毫灯火,估计就是留给双方对阵厮杀的边境地区了!
只要到达那处军营,再弄来一匹战马向南而去,应该就可以返回了。
可是,横在面前的断崖,让他的想法变得那么不切实际。
断崖怎么也有几十丈高,根据目测,张舟推断崖壁下面,应该是积雪,至于雪下隐藏着什么,就无从揣测了。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纠结。
他自知,现在体内酝酿出来的魔气,比之六叶神身上吸来的,只能说是粗糙简陋,产生的威能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当初在武侠山,如果凭借现在的本事,摔下去最少也得是个身负重伤的结果,而眼前崖壁的高度比紫云峰只高不低。
本事不足,还是其一,万一这雪下隐藏着锋利岩石什么的,跳下去就是必死无疑的结果。不到万一,张舟真的下不了这份狠心。
并没有让他纠结上多久,便听见了纷杂的脚步声,知道敌人已经追上来了。
萧木禾没有急于进行攻杀,他想从眼前这个家伙的身上,套取更多的信息,以印证自己的猜想,何况敌人已经穷途末路,也不急于一时。
“你还打算怎么逃?要跳下去吗?”
萧木禾知道此处的深浅,对方虽然武技诡异,但功力明显不如自己,自己都不敢尝试的高度,对方自然更是不敢,除非铁了心的想死。
张舟呼了一口气。
“看起来,我的确是无路可逃了!”
“知道就好!”
“这里风景也算不错,死在这里也不亏!”
“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如果你识趣的话!”
“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好心?”
“只要你如实回答问题,给你一条生路,并不难!”
“哈哈哈,还是算了吧!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叫嘴巴没毛,办事不牢!你这个天生嘴巴不长毛的老家伙,我怎么可能信得过?”
萧木禾杀气骤起。
“激怒我的结果只有一个……”
“老子当然知道,所以必须抓紧时间,痛快痛快嘴才行!”
萧木禾强压怒火,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只要张舟给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萧木禾就能推测出一个大概。
“萧木禾,你我之间接触不是一两次了,现在装什么糊涂……”
“够了,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定让你生不如……”
萧木禾真怕他继续瞎扯,急忙打断他。
“怎么?心虚了?到了今天这一步,老子也不在乎那么多了!我既然选择效忠了西郡王,就不会选择背叛,绝不会和你一样做……”
萧木禾知道他又要往自己身上扯,再也忍不住怒意,大喊一声“住口”,举手就要开始发动进攻,却被张舟抢先一声怒喝给打断了。
“慢!你个王八蛋就这样着急杀人灭口吗?你以为就我一个人知道你的事吗?”
萧木禾潜意识的反驳道:“还有谁知道?”旋即察觉到了自己的口误。
“今天必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张舟奸计得逞后,嘿嘿一笑,把刀端起,横在胸前,月光照映之下,更显寒气逼人。
萧木禾知道对方刀法诡异,今天的厮杀中,也有多次险些中招,盲目进攻,恐对方有出其不意之举。
他放弃了直接冲上去的想法,而是随手也从身后抽出来一把刀,正是张舟受伤时,遗失的那把!
在和张舟交手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刀不是凡品,便随手拾了起来,现在正好拿出来,恶心一下张舟。
“这把刀,想不想要?可惜,你只剩一只胳膊了,给你你也用不上了!”
他注意到,对方的一只胳膊始终保持着低垂的姿势,显然是重伤未愈。
“这刀老子要多少把,就有多少把!你喜欢就留给你好了,也算是个念想,哪天你觉得下面割的不够干净,还能用一用,保证又快又好!”
不等萧木禾再次发火,张舟猛的把刀举过头顶,声情并茂的说道:“小时候,我就喜欢刀,想着能成为一名刀客,所幸遇到了西郡王,让我可以梦想成真,也算不枉此生了……”
萧木禾和十八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不由得安静下来,仔细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张舟则是进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你们知道我修习刀法的名称吗?它叫天涯明月刀!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家伙,一定没有听过吧?眼前,有涯有明月还有手中刀,此情此景,让我心生顿悟,突然感悟到了武学大道的真谛……你们的运气的确很好,可以领略一下这世间最美丽的刀法了!”
张舟从一开始,就在这些人身上暴露出来的杀机,判断出都是高手,而自己一路奔逃,状态并不理想,如果对方上来就围而攻之,自己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他需要尽可能多的时间,让自己多恢复一些,多蓄积一点底气。同时又故作玄虚的表演一番,给自己多增添一点神秘感,以求对方能够心存疑虑,冲杀起来不会那么不管不顾,从而减少自己面临的压力。
张舟举刀立于明月之下,周身衍生出的黑色气焰,萦绕不散,再加上一段神棍式的独白,还真让十八骑心里生出几分波澜。
这个家伙可是从萧木禾手里跑掉的,就凭这份实力,武技绝对要在他们之上。加上对方的这份淡定从容,和无法印证虚伪的说辞,也不由得他们不疑神疑鬼!
一个个收敛杀机,再也不见有主动上前的意思!
萧木禾本来还打算让别人先一步动手,给自己做个铺垫,想不到十八骑都摆出一副先观望一下的姿态。
就在张舟表演正欢的时候,突然,十八骑中有一个家伙出言说道:“你既然是西郡王的人,可否说出西郡王的体貌特征?”
张舟不由得一愣,萧木禾却是一喜。他一直处于心乱情急之下,居然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破局之法。张舟如果能说出西郡王的模样,那十有八九就说明,他的确是某个郡王派来的奸细,如果说不出来,就一定是大唐方面的人了!
任张舟再心思活跃,信口开河,也猜不出西郡王的高矮胖瘦,一时间无言以对。
萧木禾终于确定了答案,此前的心里阴郁,一扫而空,杀死对方的想法更是坚定无比。
“你可以去死了!”
萧木禾率先发起了进攻,一刀闪耀光华,朝张舟劈去,张舟无有退路,只能挥刀迎上,十八骑列阵铺开,死死将张舟围堵在山头的方寸之地,并不时的看准机会,发动袭击。
一个萧木禾,已经让单刀独臂的张舟必须全力以赴应对才行,而十八骑之中,又哪有弱者?厮杀一开始,就让张舟的处境,险象环生。
但张舟表现得毫不畏惧,极力催发魔功,面对刀光剑影,一力扛之,表现出一副决死此地之意,一时间山顶之上,杀的是眼花缭乱,尘雪飞扬。
有一名十八骑成员,看准了张舟的死穴,就是那条无用的胳膊,造成了防御上的一些不足。
而这个空隙,正对着他所在的位置,对于高手对决,一丝一毫的破绽,就足以致命。
此人也是立功心切,找准时机,果断出手。
猛然一蹿,贴了上去,打算来一个一招定输赢。
张舟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只是没有想到,攻势最猛的萧木禾没有从此下手,反而上来一个添乱的家伙,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却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不容他贪婪太多。
在那人感觉自己就差一寸,即可击中张舟死穴的时候,那只看似无用的胳膊,竟然抬了起来,手里还亮出一把短刀,以让他无法躲避的速度,直接灌入他的胸膛之内。
张舟一路逃窜,魔气已经把伤势修补的差不多了,之所以继续伪装,就是准备诱敌深入,干掉最难缠的萧木禾,然后再全力施为,未必不能杀出一条出路。结果却出来一个垫背的。
那人也算彪悍,自知必死,也生出决然血性,死命搂着张舟,朝向山崖方面撞去。张舟想摆脱对方,挽回局面,奈何对方垂死挣扎,意念难以撼动,自己又距离涯边太近,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一脚踏空之后,再无改变的机会,与那人搂在一起,朝山崖下坠去。
张舟不甘心的叫喊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裂缝,传出好远好远。
……
“对方只是佯攻?”华达鲁眯着眼睛问道。
“是的,对方人马最多不过一千人,攻势也并不猛烈,短暂接触后就退兵了,两次都是如此!”
萧辽木淡淡的介绍着所知的情况。
他得到营地受到唐军攻击的消息,便匆匆赶来,生怕出了一点事,结果到后,那股唐军已经撤了。
华达鲁满怀愤恨的打算围堵这支唐军,奈何天色已黑,实在不利于骑军追击,又怕中了埋伏,所以未能追上敌人。
萧辽木并没有因为白天的事,而斥责华达鲁,华达鲁的确有些恃才傲物,但在统军方面的确有些本事,他还是很倚重此人的。
“你觉得这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之举?”萧辽木问道。
“今天的事,的确是华达鲁孟浪了,但唐军举动的确反常,不可不小心,我打算明日开始,在周围安置上几支人马,以便随时可以为这里提供支援!”
“嗯,这里位置突出,一旦有事,后果会很严重,马虎不得!”
“王爷放心,华达鲁不会再鲁莽犯错了!”
萧辽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幹莫旗这个人堪用吗?”
“王爷,请相信我,此人虽然傲慢无理,还曾顶撞过王爷,但这个人绝对有他的价值!”
“哦?比如说……”
“比如说,战神手下曾经有一支五千人的步战蛮军,战力十分彪悍,因为我大燕重骑不重步,战神之后,就没有人再去重视这些蛮军了,又因为他们属于战神的私军,无有卫军待遇,所以处境很不好,只有幹莫旗时常对他们进行接济。我看重幹莫旗,正是要用他的名义,招揽这些蛮军,如果想攻破距北关,非用这些蛮军不可……”
“本王明白了,要啃下拒北关,光靠骑军的确是不行的!”
“的确如此!所以我才把幹莫旗调来!”
“那些蛮军现在何处?”
“再过三日,就能抵达了!”
“嗯!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再管这件事了,至于如何敲打幹莫旗,你就自己掌握吧!”
幹莫旗跑回营,还没有见到华达鲁,就被人拿下了,如果不是华达鲁有这层想法,萧辽木会选择直接把他杀了!
“此地条件艰苦,时间也不早了,王爷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由我在这里守着足矣!”
萧辽木摇了摇头。
“华达鲁,你知道这里对本王而言多重要吗?”
此处虽然是依山之地,但地势平常,而且突出与整体防线,于攻于守,都不适合,也没有必要设立营盘,而萧辽木偏偏力排众议,执意在此修建营盘的原因,只有几个人知道,华达鲁就是其一。
此地孤悬于外,只安排了几百人的郡王亲卫守在这里,连己方军马,在没有特殊的情况下,都不允许靠近。
之所以如此安排,就因为这里面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可以宣之于口,却意义重大的秘密。
好在,此前大唐那边也不关注这里,倒是了那句话,看似危险,却很安全。
今天这支唐军的出现,的确让萧辽木预料不及,并心惊胆战。
“这件事谋划时间虽短,但本王投入的精力却大,成功,前景便是如花似锦;失败,本王这些年的努力,恐怕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按预计,最多再等两三个月,计划就可以实施了!这个时候,这里的一丝响动,都会让本王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
“王爷,您辛苦了!”
“本王辛苦是应该的,同样,你辛苦也是应该的,明白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华达鲁的命运荣辱和萧辽木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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