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静流过,虫鸣声一道响过一道地扯着窗沿。师凡还没有睡,她看着手机里那串数字,迟迟没有按下拨通的键。说什么呢,你晚饭回不回?几点钟下班?还是说,啊今天下午凑巧,我帮你把快递拿回来了……这些本该是普通室友很平常的询问话题,可要开始说了,脑子里便浮现出那个瘦薄、高挑,长发从头顶垂到胸前,盖了大半张脸的沉默女生,说话从来淡淡地听不出语气,话音偏低迷,不显婉转尖细却带着股空灵的摩挲感,不过只要她说话了音量倒不低,至少大部分时候她说的师凡都能听见,倒是师凡有时候说轻了她就会偏过来一点让师凡再说一遍。师凡几度怀疑这是“居高声自远”的缘故,而不是自己的原因。说实话,师凡曾经几度怀疑过她到底是不是个女生,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从一些现实习性上来讲,她从没见过她用什么化妆品,随行物品少少,没有像师凡屋里一样,盒盒箱箱放全,瓶瓶罐罐占了大半个梳妆台。肤质仿若天生般瓷白,身材瘦长却不见平常女儿般丰腴,骨架倒是占足了优势,话说这么好的资源都足够当个平面模特了吧……
师凡坐客厅里看了会儿手机,不时眼睛又会瞥向在一旁的方盒子包裹,尽力不去想它,又回房去拿出书来看。柔和的灯光下,师凡很快进入状态,一个个黑白分明的印刷字体从眼底或缓或快而过,最后视线在“上行感染”和“血行感染”两个名词上直打颤,上下眼皮纠缠了几下,整个人就歪倒在沙发上会周公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凡感觉旁边有个东西,而她眼睛还闭着,显然突地从沉睡中掉了个深度级别,清醒一半的感觉很不爽,明明还可以继续深睡的。感觉不出它到底在多近的距离,但是之前有感觉脸上痒痒的,应该是“活”的,这会子倒没了。只要别再碰到我就行,师凡在梦里想着。眼皮依旧撑不开,动了几下,嘴巴嗫嚅着想张开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记忆里的画面是那么真实,分不清到底是曾经有过的事实还是纯粹梦的虚幻。朦胧的光影里仿佛还在那个午后的黄昏,窗台下漫漫的视野是纵横的路道和色块拉近放远错落有致的建筑物,女孩穿着白衬衣,柔软的长发飘逸下来,露出雪白而精巧的下巴,如同一帧唯美的插画。接着仿佛有什么地方变了,空间被活动着可以扭曲一般,画面渐渐拉近,单薄的侧影也被一点点拉厚拉粗。雪白而精巧的下巴上,有殷红的血液从唇角渗出来,流出短短一条,还在不断往下流。那不见血色的唇抿成一线,抽动着外展了几下,不知道是嘴里忍耐着什么还是在控制不住流露出诡异的笑容。感觉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不断有要翻涌出来的态势,接着那红的发黑的血液如同洪水野兽般侵蚀出来,连同跳动的嘴唇震颤了整个画面,仿佛用什么神秘的巫术吐露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濒死的人乍见地狱般可怖的狂态。师凡拼命地要挣扎出来,把眼前的画面去掉,去掉!嘴巴被什么粘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尽全力闭眼,闭眼,让整个画面黑下来。黑幽幽的客厅里,淡淡的夜光从厨房窗外透入门口,师凡看着面前这个温顺而柔和地站着的人,不由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心想,人还好好的,之前果然都是梦吧。但为什么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自己心里有点毛毛的,不知道她现在是醒着还是睡梦里(梦游?),脑子里还没有醒转过来,感觉自己右手上有麻木的痛感,动弹不得才发现腕上被什么箍住了。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拉,手掌触上前面那冰凉的皮质感,师凡只感觉面前的“人墙”一下拉近,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大脑一时短路,还没反应过来那胸前的平坦是怎么个意思,只听那人淡淡地脱口而出,“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很难受,潜意识里传来的讯息,胸口闷闷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脸上落下凉凉的感觉。咦?下雨了吗。
师凡眼睫颤抖了几下,明亮的灯光照进眼球,边上那人退开一步,同时师凡感觉身下有弹性的布质感,立马意识到自己在客厅沙发上睡过去了,脑子一清醒人马上坐了起来。“我看你睡得不省人事,怎么叫都不醒,就试了这个办法”,说着还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滴,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师凡听着那清清淡淡的嗓音,实实在在地传到耳朵里,抚了下胸脯,总算舒了一口气。
“你看见了什么不好的吗?”
师凡笑着认真地答道:“嗯……没事儿,可能最近太累了,梦里奇奇怪怪的没有逻辑也……哈没啥事儿。”秋冶静静地坐在桌前,取过一旁的包裹在拆。师凡坐过去,笑问:“你买的是什么?今天我拿快递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就帮你带了过来……”秋冶嗯了声,说了句谢谢。“奖励”,嗯?什么。“大赛的奖励”,语气里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喜悦的心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师凡也不指望能从她嘴上听到什么其它情绪来,只好奇地说:“什么比赛,是学校那边的还是你实习的公司里的?”顿了会儿,秋冶说了句,“不是学校给的”。随后,她脱掉了外面黑色包装袋,灵巧而修长的手指在棕色礼盒边上翻腾了几下,掀开盖子,只见里面还有层白色包装纸。“哇拳击手套!”师凡惊诧地看着这精美的设计和皮制纹理,“你们大赛还送这个啊?”这种样式的拳套是师凡没见过的。大学校院里的体育馆就陈列着许多样式的体育器材,拳套也有不少。“意大利进口的限量品牌,Galaxy”,秋冶微垂着头,淡淡解说道。长发盖着她大部分面孔。因为梦境原因,师凡多注意了下她有些白得有些青的面孔。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些不对来。“你这里怎么了?”师凡隔空指了指她的嘴角,明显那部分匀出唇边一块来还青紫了。秋冶偏头看了她一下,淡定地说道,“睡觉,不小心磕到了”。师凡起身往房里走,“我看下好像还有点红花油”。
师凡用棉签沾药水小心地给她擦着。“你这儿好像什么都有”,她嘴唇微动。这要是换个人听着绝对会觉得嘲讽意味十足,而师凡待久了知道这人就这样,并没有恶意,便真诚地说:“出门在外总是要备点什么。”说着她发觉自己这话说的太老到了,仿佛语重心长的长辈说话,便自嘲的笑了下,“哈我比较怕麻烦”。只见她点了点头,道,“这样挺好”。师凡放下棉签,微皱眉看着她,说:“你睡觉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前有发生过吗,像莫名其妙睡醒就哪里痛或者不在睡觉时的地方?”秋冶微向她看了几秒钟,又转开点了点头,道,“有。不过……我醒来后就不记得了。”那当然了,谁睡觉还特意去记梦里的事情啊,除非是真的非常印象深刻的事。如果真要去记也不是不可能,可以给自己加些心理暗示,意志力可以的话也是能做到的。
“……对于梦游症,你有了解过吗?那个你……”父母两字没出来,及时从嘴里咽下去,转而想道后爸,想想万一她不乐意听到又惹她伤心,便及时换了个词,“你家里人,他们知道吗?”,其实师凡想说的是,上次去看医生以及自己的情况有跟家里联系没有。毕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病程发展大了可不好,虽然是自己的身体,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给些建议,最终如何打算还是看自己的。
“他不管”,秋冶地平静地开口,“想管的也管不了”。师凡想,前一个“他”是后爸吗,所以“想管也管不了”的是她远在家乡的两个老人?“他们已经去了”,啊?秋冶仿佛有双眼睛在她心里一样,好像她一有疑惑就会知道一般。“你是说……外祖父母?”秋冶缓缓点头。“对不起”,秋冶没有再答话。
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题实在让师凡下不去口,这种时候如果还说什么去看病之类的话,那怎么都显不出诚意感,反而有种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感觉呢?于是师凡决定先想想怎么说妥当,再看看如何打算。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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